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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 〈大炎〉(1 / 2)



福冈县福冈市。



这座大都市位于西日本,拥有西日本第二多的人口。东堂刀华、御祓泡沫、贵德原彼方来到了这座城市。



他们这次来福冈,是回老家探亲。贵德原家的慈善基金会在福冈经营了一间育幼院,名叫〈若叶之家〉。刀华和泡沫都曾经在这间育幼院生活过,三人也是在这里认识彼此。



不过,三人下飞机时,正好刚过中午。



这个时间,街道上充满邪恶的诱惑。



没错,就是豚骨的香气。



说到福冈,就会联想到豚骨拉面的圣地。



福冈的街道上四处可见拉面店。一到中午,拉面店里的豚骨汤煮得沸腾,锅里散发令人食指大动的香味。这个时间,路上行人正好刚消化完早餐,一阵阵香气刺激空荡荡的胃。



很少人能抵抗这股诱惑。



一回过神,刀华已经不见踪影。



她去哪了?泡沫和彼方四处张望,便看见刀华的背影出现在一整排拉面店前。她茫茫然地被诱进其中一间拉面店,正要钻过门帘。



两人急忙奔上前,叫住刀华。她才赫然回神。



──我恢复正常了。



──我们不要绕道,赶快回去〈若叶之家〉见大家吧。



刀华向两人道谢,脚尖却还向著店门口。



看来再走一个街区,她又会闹消失。



泡沫和彼方看著刀华的馋样,耸了耸肩。



这状况很常见,他们每次回乡都会发生,几乎是例行公事了。



于是,泡沫搬出以前常用的藉口。〈若叶之家〉原本经费就少,三个人跑回去掏空冰箱,对大家也不好意思,乾脆吃完午餐再走。



三人装模作样地附和完,便一起走进拉面店,品尝故乡令人怀念的美味。



◆◇◆◇◆



「好好吃啊──♪」



「刀华真喜欢拉面。」



「她每次回来都是这副贪吃样。」



三人并排坐在油腻腻的吧台前,吸著拉面。



拉面口味当然是豚骨。



在福冈国提到拉面,只能有豚骨一个选项。



酱油?味噌?我才不认得。



除了汤头,面条也不一样。



福冈的拉面一定是细面,细得像面线一样。



所以面会马上泡烂。



刀华从小在博多长大,她很清楚这一点,早就吃完第一碗面条,向店家加面。



她接过加点的面条,滑入汤头,手又伸向吧台,拿起红姜盒。



「呼~享受完豚骨的浓厚风味之后,再加点儿面条,跟红姜一起放进汤里,太幸福了呗。能回福冈真是太好了。」



「看你这么满足,别忘记了,我们还没达成回来的目的喔。」



刀华看起来心满意足,彷佛下一秒就要搭新干线回学园。泡沫随口提醒道。



「……这么说起来,东京的拉面店很少在吧台放免费的红姜。」



「就是说呢。倒是不时会看到腌芥菜……」



「东京的拉面大多是酱油口味。就算有豚骨,也是和歌山的豚骨酱油口味。没有就罢了,我也满喜欢盐味拉面跟酱油拉面。可是呀,小沫应该懂我说的……就是……点了博多风拉面……却看见店家端出已经加红姜的豚骨拉面,总是会……」



「总是会?」



「内心浮现杀意呢。」



「才不会咧!!福冈人好可怕!!」



刀华是土生土长的博多孩子,泡沫则是透过政府的儿少科转介,辗转来到福冈。



偏激当地人要自己附和这种事,他才觉得困扰。



「然后……刀华,你从刚才开始一直都在说方言呢。有发现吗?」



「咦…………~~~~!?」



刀华听彼方提醒,这才红著脸,遮住了嘴。



她在彼方提起之前,完全没发现自己在说方言。



平时使用的语言直接抽离,完全没有衔接困难,十分自然地恢复成这块土地的特有语言。



刀华不由得脸色发青。



「太、太可怕了呗。我明明做了标准话特训,以免自己去东京的时候被人笑话,一碗拉面就让我给忘了。一定是血液盐分含量急遽上升,藏在心中的博多天性不小心跑出来了啦。」



「这个人心里养了只不得了的怪物啊。」



「算、算啦。我现在又不在东京!古人不是有言,入境随俗!故乡就更要随俗了呗!」



「刀华自己不在意,我当然没差啦。」



泡沫倒是挺开心。



与其看刀华拘谨地说著标准日语,他更喜欢她大剌剌操著家乡话,这还比较可爱。



不过这话太害臊,他可不敢说出口。



「啊,对了。刀华,我听说啰。〈剑士杀手〉和前一届〈七星剑王〉,在日本分部的训练场打了一架呀?」



「咳哼……嗯,对呀。」



「咦?不是要入境随俗吗?」



「才不要呢。」



她一口回绝。



刀华可能觉得不好意思。



泡沫有一点遗憾。



「还有,他们不是打架。是诸星同学向仓敷同学要求比一场模拟战。」



「我好想看喔。那两个人的比试一定很精采,可以拿来赚钱的程度。」



「泡沫那一天还在参加徵召呢。」



「对啊,只有我一个人加班,太奸诈了。」



原本平复的不满又涌上心头。



泡沫鼓起双颊,嘟著嘴表达不悦。



一行人聚在日本分部的当天,魔法骑士拜托他协助逮捕越狱犯。



〈无法观测〉御祓泡沫的伐刀绝技──〈绝对不确定性(Black Box)〉,能够操纵结果,魔法骑士非常仰赖他的侦测能力。只要是可以物理上移动的范围,泡沫一发动能力,就能找到大部分目标。破获新宿地下斗技场的时候,也是多亏泡沫导航,刀华才能顺利潜入敌阵中枢。



他的战斗能力无限趋近于零,但是论后方辅助,职业魔法骑士中很少有人比他更优秀。



「这也代表人家很依赖你。辛苦你了,小沫。」



「嗯……」



刀华的慰劳似乎让泡沫稍微释怀。



他收起鼓大的脸,让刀华帮忙倒饮料。



虽然倒的只是普通的水。



泡沫喝乾杯里的水之后──



「拉回正题。我听说〈剑士杀手〉赢了那场比试,是真的?」



「嗯。」



「而且双方实力相当接近?」



「很难说呢。比试途中,诸星同学虽然重振态势几次,却都无法造成致命伤。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,诸星同学可以说是单方面输给仓敷同学。」



彼方和刀华一起观赏模拟战。泡沫听彼方说完感想,吃惊道:「真的假的啊?」



「诸星今年虽然输在第一轮,去年好歹赢过刀华,还拿过冠军。〈剑士杀手〉居然变得这么强喔?」



「他原本就有很优秀的战斗直觉和体能。再遇到一个像样的老师,拚命努力学习,当然能在短时间内急速成长。」



「那只疯狗会拚命努力?到底是发生什么事?」



「这么说起来,我以前读过日下部学妹的壁报,报导提到仓敷同学和黑铁学弟比过场外比试,结果似乎是黑铁学弟获胜了。他在那之后可能心境起了变化,想方设法要赢过黑铁学弟,之类的?」彼方说道。



七星剑武祭之前。



泡沫想起藏人在餐厅施暴的模样,缩了缩肩膀。



没想到世界上真有这么厉害的教师,能管教那种疯子,还让他强得超越前任〈七星剑王〉。



「顺带一提,刀华赢得了现在的〈剑士杀手〉吗?」



「嗯?」



刀华听泡沫一问,放下夹面的手,毫不迟疑地回答。



「我觉得赢得了。」



「喔?刀华明明输给前任〈七星剑王〉,而他又打不赢〈剑士杀手〉,你还真有自信。」



「骑士之间总是有对手适性的问题。对诸星同学来说,他的魔法跟长枪术都拿仓敷同学没辙,当然不好对付。可是换做是我……我反而很适合对付仓敷同学。」



「是吗?」彼方问道。



刀华点点头:



「他的攻击模式是全方位,近距离到远距离都难不倒他,但我也是。甚至在远距离战方面,我的魔法招数比较多,比较有利。我唯一要注意的是短刀距离──仓敷同学会施展高速连续攻击〈八岐大蛇〉……但这一招对我来说,也不算难应付。」



泡沫和彼方不需要继续问,马上就明白原因。



东堂刀华在短刀距离,也就是超近距离、交叉间距之中,拥有一项无人能敌的武器。



「无论他打算怎么攻击,只要他一闯进攻击范围,我的〈雷切〉一定会先命中。」



这一点无庸置疑。



藏人的〈神速反射〉以及体能,的确足以构成威胁。



他的速度让人产生错觉,误以为他可以同时做出复数劈砍动作,压迫感十足。



但他每一刀的速度都不及〈雷切〉。



「原来如此。」彼方和泡沫听完刀华解释,终于明白她的优势何在。



「我记得刀华可以透过灵装让对手触电,远距离很难长时间抵挡电击呢。」彼方说道。



「然后,等到〈剑士杀手〉耐不住性子冲上前,来一记绝对能抢先的反击。这么说起来,〈剑士杀手〉对刀华来说,还真的不算难对付。」泡沫说道。



「不实际比过,结果还很难说。但照那场模拟战来看,我觉得自己的战术还是很管用。至少现阶段我不觉得自己会输给仓敷同学。对我来说……诸星同学还是比较棘手。」



「你可能打得赢〈剑士杀手〉,怎么这么说?」



「所以我才强调适性呀。远距离电击对诸星同学无效,他的灵装又是长枪,我必须主动出击才能动用〈雷切〉。我对付仓敷同学的优势,全让诸星同学拿走了,更别说还有那招〈盲点刺击〉。」



「盲点、刺击?」



泡沫没有看比试,满脸疑惑。



彼方补充道:



「诸星同学会钻人类的视线漏洞,施展看不见的枪术。」



「欸?难不成是说眼睛的『盲点』!?人类的眼球明明会动个不停……这招数不是人干得出来的吧?」



泡沫目瞪口呆地说。刀华也点头同意:



「他的枪术兼具速度与精准度,才有办法达成那一招。我的刺击根本没办法模仿。而且今年七星剑武祭的当下,他应该还没练成〈盲点刺击〉。他也是日日夜夜都在进步……更何况……………」



刀华说到一半,忽然沉默。



她面有难色,凝视著拉面碗,不知道在沉思什么。



「刀华?更何况,还有什么吗?」



「啊、嗯……」



刀华听见彼方催促,终于又继续说下去。



「……比试结束之后,仓敷同学的表情让我有点在意。」



「比试结束之后的表情?」



「彼方没看见吗?」



「啊,是。因为我担心诸星同学的伤势……」



「……仓敷同学似乎很惊讶自己打赢了……不,不对,他看起来很害怕。刚才彼方也说过,我们在一旁观战,都认为仓敷同学是凭实力彻底压制对手,但是……」



刀华解释,藏人说不定在决胜的一瞬间看见了什么,只是观众看不见。



假如是诸星害得藏人面色凝重,他或许还隐藏某些秘密。



但随后──



「也没有证据证明我的推测是对的,还是忘记我说的话吧。」



刀华又露出没自信的神情,改了口。



「就算不是正式比赛,我还是很难相信,诸星同学会约了模拟战又藏一手。应该只是我的错觉。虽然不能轻敌,但过度提防对手也不太好。尤其是对上诸星同学这种足智多谋的人,更要注意自己。」



原来如此,刀华的确有可能过度紧张。泡沫陪著刀华,看了一整年诸星的比试影片,他也有同感。



话虽这么说──



「可是前〈七星剑王〉要去中国参加〈斗神杯〉,对吧?那你暂时也不用对上这么不对盘的对手呀?」



泡沫说完,刀华大口叹气:「也对。」



她哀怨地喃喃碎念:



「……竟然让他赢了就跑,好不甘心。」



「啊,你不庆幸他不在喔?」



「当然,我甚至是为了在今年打倒他,才这么努力修行。」



泡沫一直陪在刀华身旁,他也很清楚。



黑铁一辉参加决赛前,刀华陪他进行赛前调整时,曾以电磁力改变劈砍轨道。其实这是为了破解诸星的〈帚星〉,特地开发出来的伐刀绝技──〈电光〉。



自己这一年的努力究竟能不能派上用场?



刀华还是很遗憾,自己没能确认努力的成果。



泡沫望著刀华失落的模样……不由得担忧了起来。



他忍不住说出自己的不安。



「刀华应该不会去参加〈斗神杯〉吧?」



刀华可能会追去中国,和诸星一起挑战同一个顶点。



不过──



「毕竟老师参加过那场大赛,诸星同学也参赛,我多少有一点兴趣。可是……我还是想在支持我的家人面前战斗,所以我不会去中国。」



泡沫只是杞人忧天。



她出身自〈若叶之家〉,希望自己的表现能鼓励相同遭遇的孩子,让他们鼓起勇气。



〈雷切〉东堂刀华奋战的动机,至今仍未改变。



「我觉得这个方式,最能让我成长。」



「……这样啊。」



泡沫听完刀华果断的回答,松了口气。



刀华并不为自己,而是为别人而强大。泡沫觉得她好耀眼,也非常引以为傲──最重要的是,自己最喜欢为人著想的她。



「……那我们差不多该回家了,大家都在家里等我们呢。」



「的确,该出发了。」



泡沫说完,站起身。彼方也跟著起身。



只有刀华一个人加面。她在两人之后,吸完最后一口面──



「面泡烂了……」



她露出惨痛的表情,彷佛世界即将毁灭。



◆◇◆◇◆



三人吃完午餐,走出拉面店,搭上公车,前往这次回乡的目的地。



一路上,三人的话题聚焦在窗外的景色。



三人小时候,这一带只有高山、田野、散发怪味的池塘,以及老旧的平房。



现在这些景色被填平,换成一整排整齐的高级住宅,平瓦屋顶上装有现在最流行的太阳能发电板。



数年前,东京证券的上市大企业〈佐山汽车〉,在这附近建起一座巨大工厂。



以此为契机,人流开始进到这座城市,周遭也顺水推舟开发土地。



但说归说,车站北边原本就是商业闹区,能开发的土地所剩不多。



有权有势的人们便盯上背对山林的车站以南区域。



也就是附近这块区域。



他们挖开山林,捣毁田野,填平臭池塘,这地方从昭和的偏僻村落,摇身一变,成了现代风格的新市镇。



改变的不只是风景。



最近几年,这附近也换了新一批居民。



从前路上看得到穿著务农作业服的老夫妻,踩著沾满泥水的长靴,在道路上留下一块块足迹。现在却不见踪影。



路上的贵妇全都穿著华丽洋装,化上精致妆容;孩童有的拿著智慧型手机,一边打电动一边有说有笑,有的牵著大白狗散步;道路上的汽车从农用拖拉机,换成亮晶晶的进口车。



这里最近几年真的改变很多。三人忍不住叹息。



他们一半是佩服人类的科技,居然能在短短数年,让一块土地的风貌骤变;另一半是惋惜,养育自己的景色再也回不来。



他们下了公车,迎面便是铺设良好又美观的街道。



沿著这条道路直线前进,走进住宅区。两旁都是整排新颖的房屋,再往前走,便能看到一栋褪色平房,彷佛只有这部分被人拋弃在过去。



老旧民宅修建而成的房屋,附设一座小菜园。



就是这栋房子养育了刀华和泡沫。



贵德原慈善基金会经营的育幼院──〈若叶之家〉。



◆◇◆◇◆



一走进没有关好的门,一旁盛开的德国洋甘菊散发温和芬芳,缓缓掠过鼻间。



刀华享受著怀念的香气,深深感慨,自己终于回家了。



他们直接走向玄关──



「我回来了。」



刀华拉开玻璃门,大声说道。



紧接著──



『刚才的叫声!』



『他们回来了──!』



屋内传来说话声,以及一阵匆忙的脚步声。没多久,五个小孩子跑向玄关。他们的外表大约是小学低年级。



他们一看到刀华,笑容满面地扑向她。



「是刀华──!」



「哇──!刀华,欢迎你回来──!」



「欢迎回来!」



「啊哈哈。嗯,我回来了,大家有没有乖乖听话呀?」



「「「有!!!!」」」



孩子们一转眼缠住刀华,让她动弹不得。



此时两名中学生年纪的青少年,一男一女,追著孩子走出来。他们看见刀华,不禁苦笑。



他们算是家里的大哥哥、大姊姊,支仓梨央和加藤杏。



「刀华姊还是这么受欢迎。」



「泡沫哥哥和彼方小姐也是,欢迎回来。」



「呵呵,杏,半年不见了。」



「……嗯?梨央是不是又长高了,真嚣张。」



「我还在成长期嘛。阿泡哥才是,是不是缩水了?」



「才不会!」



「哈哈,阿泡哥从小讨厌牛奶,所以才长不高啦。」



「哼,我的卖点可是娇小体型跟可爱脸蛋,所以没差。女孩子可是很爱讨好我,不停称赞我好可爱。梨央高得跟竹竿一样,一辈子都不会有这种美好体验啦。」



「唔、这倒是有点令人羡慕……」



「讨厌!你们不要在小朋友听得到的地方讲这种话题啦!」



一群小孩到门口迎接之后一阵子,一名老妇人才从屋内缓缓走出来。



「哎呀,你们三个已经到福冈啦?」



老妇人用染剂遮住已经斑白的发丝。她就是育幼院的负责人,西方寿子院长。



「你们打通电话,我就开车去接你们了……」



「啊,妈妈!」



刀华一见到院长,请孩子们稍微放开自己,走上前。



接著……她露出纯真的笑容,向院长打招呼。刀华只会在院长面前露出这么天真的表情。



「妈妈!我回来了!」



「嗯,欢迎回来……还有,辛苦你们了。」



刀华等人马上就知道,她是指七星剑武祭。



虽然严格来说,泡沫并没有参赛。



「……今年真可惜呢。」



刀华一听,内疚地苦笑道:



「真对不起,大家明明准备来帮我加油,我却输了。」



院长身旁的杏和梨央急忙出声。



「不会啦,是我们擅自先准备的!」



「对啊,而且就是刚才上新闻的那个人打赢刀华姊,对不对?」



梨央提到的那则新闻。



刀华等人也看过。



倒不如说,现在只要一开电视,每个电视台都在做相关专辑报导。



内容就是「日本的年轻英雄拯救法米利昂脱险,〈剑神〉黑铁一辉」。



「太强了。一个学生打败世界排行第四的骑士,拯救一个国家。那种选手参加学生比赛,根本是犯规吧。刀华姊太衰了。」



梨央用自己的方式安慰刀华。



但是──



「嗯?我并不觉得自己很衰喔。」



「欸?」



刀华对这件事的看法,和梨央完全不一样。



「我的确很想和诸星同学再战,但是我在对上黑铁同学的那一战里,已经彻底拿出当时的全力──不对,甚至是发挥得比原本更多、更强大。我输给他虽然可惜,但我很庆幸自己那一天能和黑铁学弟打上一场。」



「……刀华姊就是这么积极。」



「你没有沮丧就好。下次就是在职业赛事重新挑战他了呢!」



「对呀……不过,黑铁同学可能不会参加国内联盟赛,我还得走一段很崎岖的过程呢。」



泡沫听完刀华的话,吃了一惊。



「咦?是吗?我还以为学弟毕业之后也会参加格斗赛。他应该满喜欢的呀。」



「我也这么认为,他自己可能也是这么打算。只是经过这次法米利昂战争,他获得〈剑神〉的称号,于名于实都已经超出国内赛事级别。我猜他毕业之后,马上就会跳级到A级联盟。」



A级联盟汇集所有〈国际魔法骑士联盟〉加盟国的各国菁英,彼此较劲,是世界最高级别的赛事。



必须拥有所属国家的推荐资格,才能参加A级联盟。按照惯例,必须先在国内联盟赛留下优秀成绩,才有机会获得推荐。



若是骑士本身达成的功绩,足以代替国内联盟的成绩,则不在此限。



「黑铁同学应该会在毕业之后,同时入赘到法米利昂。法米利昂除了史黛菈同学之外,没有特别引人瞩目的骑士,推荐席次一直都是空的。他或许会和史黛菈一起用法米利昂的推荐席次,直接从A级联盟出道。」



一辉有击败〈黑骑士〉的战绩,应该不会引起反对声浪。



他从国内联盟开始参赛,反而会给法米利昂添麻烦。



「也就是说,刀华得先打进A级联盟,才有机会和学弟比赛啊。」



「就是这么回事。不过我自己的目标也是A级联盟。现在只是稍微拉开距离,我会马上追上去,下次在赛场上见面,我一定会战胜他。」



刀华下定了决心。孩子们见状,双眼发亮,纷纷为她加油。



〈雷切〉和他们在同一间育幼院长大,又是全国知名的学生骑士,院内的孩子与有荣焉。



院长见他们聊到一个段落,拍了拍手,对所有人说:



「总之别站在这里说话了,你们都进来吧。我现在去泡茶,来,大家都过来帮忙。」



「「「好──!」」」



孩子们回应院长,又闹哄哄地跑回家中。



刀华拿起行李,正要起身跟在后头。



但是──



「………………」



她动不了。



一个留著长直发的小女孩,紧紧抱住刀华的腰间。她叫做小花。



「小花?大家已经走啰?」



「唔呜……呜呜呜呜呜~~~~~」



小花一阵呜咽,用压抑的哭声回应刀华。



泡沫无奈地笑道:



「啊哈哈,你看到刀华回来,这么开心呀?」



「……不对。」



刀华摇了摇头。



不对。小花以前就很爱哭,也很怕寂寞,但是哭声里的情绪并不单纯。



可能发生了什么事。刀华抬起头,正想询问院长。紧接著——



「啊、唔。」



「呜呜呜………」



「哇啊啊啊啊啊~~~~~!!刀华~~~~~ !!」



「你们……!?」



年纪还小的孩子像是被小花影响,又跑回刀华身边,开始嚎啕大哭。



这让刀华三人不得不心生疑惑。



彼方随即发现一件事。



孩子们的手脚上有瘀血。



「……!这伤是怎么回事?」



刀华和彼方见状,神情严肃了起来。



她们都经历过战斗。



身上出现什么样的伤口,代表人体受过相应的对待。



这些伤显然不是跌倒造成的。



是殴伤。



他们被人殴打过。



「……妈妈,他们怎么会受伤?」



年长的两个中学生听见刀华问起,尴尬地垂下眼,院长则是长叹一口气。



「……三个人难得回来一趟,大家早上还约好要瞒著你们,不想让你们太担心。结果还是让你们发现了。」



「是遇到霸凌?」



泡沫猜道。



刀华起了同样想法。



有人总是喜欢欺负这些无依无靠,只能待在庇护所里的人。



刀华和泡沫儿时也曾经历这些遭遇。



他们猜对了。



梨央闻言,点了点头。



「就是霸凌没错……只是──」



他正要继续解释,忽然间──



「嗯?彼方!」



「我明白。」



两名学生骑士经历无数实战,当下就感受到敌意来袭。



彼方在一行人最后方,最接近入口。她拉起长裙,像斗牛士一样摊开布料。



同一时间,玄关的玻璃门发出巨响,玻璃应声碎裂。碎片喷向裙襬,其中还混著一个硬物,跟碎片一起撞上裙襬。



硬物砰咚一声掉在地上,又微微弹起──那是一颗棒球。



『啊哈哈!你们看,全垒打飞到破房子里啦!』



『喂,健太,你去捡球啦。』



『不要,好脏。那些家伙是弃子又很穷,一定都没洗澡啦!臭到我不想靠近!』



『啊哈哈!对啊,好臭、好臭,站在这里都闻得到!』



『喂,你们在里面吧!快点把球还我!不然我要去告状,说你们偷球!反正你们这么穷,一定会随便偷东西!我就跟大人这样说!』



破掉的玻璃门另一端,传来高亢的吼声。



显然就是野蛮犯行的主谋在叫嚣。



一行人皱起眉头──



「大家有没有受伤?」



「多亏彼方。但这下子……」



「嗯,这已经超过小孩恶作剧的程度了。」



刀华在克制愤怒。



她沉声说完,重新穿上学生鞋,敲了敲脚尖──



「刀华,抓的时候,小心别让他们受伤。我会向那群孩子的父母求偿玻璃门维修费。」



她听完彼方的叮咛,点了点头,飞奔出门。



「呜哇!那人是谁啊!」



「她跑过来了!」



「快、快跑──!」



屋里跑出一个陌生人,用极其飞快的速度冲过来。



就是这三个男孩把棒球砸进〈若叶之家〉。他们见状,吓得远离〈若叶之家〉门前,慌忙逃进住宅区。



他们应该是打算绕进复杂的小巷,甩开刀华。



不过是耍小聪明。



「彼方!快追!」



彼方从后头追来。刀华对彼方下完指示,突然转向。



她没有奔向若叶之家的门,而是跑向围墙,一脚跳上一公尺高的墙顶。



刀华不需要动用魔力,这点特技对她锻炼过的双脚来说,轻而易举。



她从围墙一蹬,跳向道路另一侧的围墙,并沿著围墙狭窄的宽度奔跑,从上方追上三个男孩,从他们面前跳下,堵住去路。



「哇啊啊啊!?」



「骗人,她从哪里跑来的!?」



「唔、快回头!──啊。」



男孩马上想调头,但彼方早已从后面追了上来。



他们被阻断后路,进退不得。刀华强忍愤怒,对他们说:



「你们几个,好好解释一下为什么要这么做。」



◆◇◆◇◆



这三个男孩是小花跟其他孩子的同班同学。



彼方请院长透过联络网,调查这些孩子的家里电话,联络家长到场。



目的当然是让家长亲自带走孩子,以及赔偿玻璃维修费。



男孩坐在〈若叶之家〉前面的道路上,满脸不悦。他们看见刀华刚才的举动,似乎放弃逃跑了。



但他们的脸上完全没有愧疚。



恶作剧曝光,他们却没有退缩,表情写满气愤。



刀华努力维持平静,平淡地询问三人。



「你们为什么要做这种事?」



「「「……………………」」」



「听说你们平时就在欺负〈若叶之家〉的孩子。为什么?你对小花他们做了什么?」



「丑八怪,跟你没关系啦!」



「对啊!是说你是谁啊!嚣张什么!」



「唔、你们几个……!」



「等等。」



三个男孩的态度实在太过分,梨央气得想揪住他们的衣襟。泡沫上前制止他──



「梨央太激动了,你去旁边。」



改由自己走向男孩面前。



泡沫故意配合他们的视线高度,仔细窥探三人的眼瞳深处,说道:



「我说你们啊,你们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好事吗?」



「怎样啦?只是球飞远了点而已吧!」



「对啊!妈妈会修好玻璃,又没关系!」



「那是彼方保护大家,才只是球飞进来而已……你们想想看,假如有人站在球飞进来的地方,会发生什么事?



玻璃碎片喷到人,搞不好会受重伤。



碎片刺到眼睛,是会失明的。



球飞进来砸到头,可能会砸破脑袋死掉。



真变成那样,可不能当成纯粹的恶作剧,你们几个就会变成杀人犯。」



「才、才一片玻璃破掉,说得这么夸张!大人干么这么小气!」



「夸张?很夸张吗?不然──就让你们看看结果好了。」



泡沫缓缓举起右手,准备打响指。



「「「咿……!?」」」



男孩看见泡沫的动作、表情,吓得叫出声。



他们从中感受到莫名的恐惧。



而他们的直觉是正确的。



御祓泡沫只要动用能力,就能马上呈现男孩恶行下最坏的结果。



换句话说,假设彼方和泡沫的位置相反,假设彼方没有保护泡沫,就会造成那种结果。



手指一打响,他们眼前的泡沫就会浑身浴血。



他打算让男孩亲眼目睹,自己轻率的举动会带来什么后果。



不过──



「小沫。」



刀华制止了泡沫。



「不可以,这么做太过火了。」



他们的所作所为,的确有可能造成危险。



大人有必要教导他们危险性,但让男孩目睹血腥画面,已经不再是教训,而是威胁。小孩子年幼不懂事,不需要做到这种地步。



「……我知道了啦。」



「阿泡哥自己最激动。」



「吵死了。」



泡沫乖乖退到一旁。



刀华看到泡沫退开,再次走到男孩面前,蹲下身,和他们维持同样的视线高度,温柔地握住其中一个人的手。



「……!」



「大哥哥刚才说得比较夸张,但他没有说谎。要是那个穿礼服的大姊姊不在,你们可能就害别人受重伤。别人什么事都没有做,你突然欺负人家,害对方受伤,痛得不得了,这是对的吗?」



「…………唔……」



刀华不怒骂孩子。



她温柔地牵起对方的手,看著对方的双眼,柔和地问道。



刀华以前经常照顾年幼的同伴,她知道该怎么对待孩子。



怒骂对方,硬要对方道歉,没有任何意义。



对自己人、对这些男孩都一样。



自己的行为为什么不对?



别人现在为什么要责怪自己?



重要的是让对方明白错误。



必须耐心面对对方,直到他明白自己的问题在哪里。



这才是「说教」。



这才称得上「教育」。刀华非常清楚这一点。



所以,刀华温柔地握起孩子的手,不催促,不重复相同疑问,默默等待他们得出答案。静静地、耐心十足地等著。



男孩终于耐不住性子,张开至今紧闭的小嘴。



「……不对。」



「嗯,这么做不对。」刀华闻言,点点头。



「你们也不喜欢突然被人又打又踹,或是随便被骂,对不对?还是说有人打你、骂你,你会很开心?」



「…………不开心。」



「自己都不喜欢了,就不可以对别人做喔。」



「………………知道了。」



一个,接著一个。



不把自己的想法强压给孩子,而是慢慢按照孩子的理解速度,陪著他们对答案。



直到他们接受自己被责怪的事实。



「那你们是不是应该道歉?要说『我错了,对不起』。」



刀华的说教带著体谅,渐渐软化男孩倔强的神情,一点一滴融化不满。



自己做错事了。



他们其实心知肚明。



刀华慢慢带著他们理解。自己是因为一时兴起,被周遭气氛影响,才会无视是非对错。



他们一旦看清事实,就再也无法找藉口。



于是──



「…………那个……」



男孩被逮之后,第一次看向〈若叶之家〉的孩子们。



他们露出惭愧的表情,张开了嘴。



「健太!等一下!」



然而下一秒,拿著棒球的男孩忽然大喊。他叫做诚人,是男孩们的头头。



「诚人?」



「不要道歉!我们没有错!妈妈他们说过!这间房子里的人都是『罪犯』,只给城里的人添麻烦,所以我们不可以跟他们好!」



「!?」



刀华、泡沫以及彼方三人一听,震惊得几乎要忘记呼吸。



「我们只是惩罚坏蛋而已!错的是他们!」



「对、对啊!我们没有错!谁要道歉!」



其他两人听了诚人的主张,又恢复原本倔强的态度。



他们忘记刀华的教训,继续龇牙咧嘴。



「罪犯」。



这个字眼太过强烈,不像小孩的恶言恶语。



刀华藏不住脸上的疑惑──



「等一下,『罪犯』究竟是说──」



「小诚!!!!」



紧接著,高亢的尖叫盖过男孩的吼叫,响彻斜阳天际。



◆◇◆◇◆



「妈妈──!」



男孩们冲著声音来源大喊。



前方站著三名穿著华美的女子。



他们是男孩的母亲。是院长和彼方拨电话请她们过来。



三名母亲见到儿子,小跑步奔上前。



紫色衣服的母亲跑在最前头,直接打了刀华一巴掌。



「──」



「你对我家孩子做什么!!」



「妈妈──!」



「健太!有没有受伤?」



「怕成这样,好可怜喔。不怕、不怕。」



其他母亲抱紧自己的孩子,和紫衣母亲一样横眉怒目,瞪向刀华一行人。



「我认得你。你是那个学生骑士东堂吧。我真是不敢相信!伐刀者怎么能对这么小的孩子动粗?」



「我没有……电话中也跟您解释过了,他们打破〈若叶之家〉的玻璃门,还想逃走,我只是捉住他们。」



刀华解释事情经过。



但是这些母亲充耳不闻。



「我家小诚怎么可能做坏事还偷跑!」



「健太也是!反正一定是你们先吓他!」



「就是说呀!我们的孩子受过教育,做错事一定要道歉,才不会畏罪潜逃!他们跟这间育幼院的小孩不一样!」



「……!?」



他们不只臭骂自己,连院里的孩子也遭殃。刀华的眼镜后方顿时燃起怒火。但是──



「刀华,这里就交给我。」



「……拜托你了。」



刀华很懂事,不会在这里失控。



她退下来,把场面交给应该出面的人。



〈若叶之家〉的经营者,贵德原家成员,也就是彼方。



彼方和刀华错身,走到三名母亲面前,优雅地行了一礼。



「请恕敝院失礼,不得不在晚餐时间请三位过来。初次见面,我叫做贵德原彼方,是贵德原家当家,贵德原幸太郎的女儿,也担任贵德原慈善基金会的总务助理。」



「贵、贵德原……!」



「那个大财团的……我在电视上看过这女孩……」



总务助理。彼方的头衔货真价实。



彼方的职位只是在出嫁前,用来增添文件上的资历。但是她的确在贵德原慈善基金会里,握有某种程度的权力。



她以基金会的相关人士身分,向三位母亲表示:



「东堂同学方才所说的全是事实。如三位所见,他们的棒球飞进来,打破〈若叶之家〉的玻璃大门。没有人受伤算是不幸中的大幸,只是破损的玻璃门不能放著不管。本院希望三位家长能够负担维修费用。」



三位母亲露出不甘愿的表情,压低声音,小声讨论。



「怎么会……真让人伤脑筋。伊藤太太,你说是不是?」



「我才不想浪费钱去赔偿那种破门呢。」



「……小诚,那门真的是你弄破的?」



「………………」



紫衣母亲询问那名昵称叫作「小诚」的男孩。男孩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。



母亲深深叹了一口气──



「是吗…………一定是育幼院的那群小孩欺负你,你很难过才会这么做,对不对?」



她怜爱地轻抚孩子的头。



那名母亲的言行让泡沫瞪大双眼。



「喂喂喂,你想说是我们的错啊!?」



三名母亲闻言,眼神变得更凶狠,怒骂回去。



「你们才是胡说八道!我家小诚才不会无缘无故朝别人家里扔球!你想诬赖人吗?别开玩笑了!」



「就、就是说啊!怎么可以单方面责怪我们!太没礼貌了!」



「健太也是乖孩子,才不会做那种糊涂事!一定是那边那些小孩先欺负我家孩子!凭什么要我们付钱?太没道理了!」



三名母亲把原因归咎到无法确认的过去,恣意喊叫。



对方竟然这么自我中心又任意妄为。泡沫目瞪口呆,说不出第二句话。



但彼方不同。



由于家境出身,她比在场所有人拥有更多社会经验。



她很清楚怎么操控这种厚脸皮的人物。



这类人通常狗眼看人低。



以为喊得够大声,对方就会让步。



想必她们至今都是这样待人处事。



既然如此,只要让她们明白,我方并不会让步,她们自然会变老实。



也就是说──



「……那么,我们可以麻烦公家机关调查真相。」



「嗄、哈啊!?」



「若是需要搬出过去的事,才能从头到尾厘清谁对谁错,当事人彼此争论,没完没了。假如三位当真想归罪于院里的孩子,我们只能透过正规管道调查真相。



这附近的路口监视器,应该早就录下棒球飞进来的确切时间与状况。



或许也有第三者目击案发当下的混乱景象,以及他们当下如何辱骂院里的孩子。



到学校调查,或许也能厘清一部分的前因后果。



如果要麻烦公家机关协助调查,整件事就没办法私下解决。贵德原慈善基金会将会实际采取法律行动。请问三位意下如何?」



「别、别说傻话了!?你、你在想什么!不过是小朋友的恶作剧,只是破了一片玻璃,竟然要告上法院!万一影响到我家小诚的未来,你们能负责吗!?」



「住宅区禁止打棒球,您的孩子也已经小学五年级,并不是听不懂教训。诸位家长没有教育好自己的孩子,影响到孩子的未来,这个责任当然是在家长身上,敝院不需要负责。」



「呜……」



「……站在贵德原慈善基金会的立场上,原本不应该直接插手育幼院与附近居民的纠纷。但是,这次发生的状况非常危险,并非纯粹破了一片玻璃。倘若令郎明知故犯,敝院不可能坐视不管……敝院一定会付诸行动。」



「~~~~~!」



彼方的语气平稳无波,言词却毫不留情。



她的压迫感吓得三名母亲脸色发青。



她们其实心知肚明。



她们只是耍赖,扭曲事实。



一旦有第三者介入,她们必输无疑。



「伊、伊藤太太,不、不需要闹得这么大……」



「万一真的告上法院,丈夫会责怪我的……」



「……唔、我明白了。付钱就付钱!」



三名母亲突然态度骤变,老实负担赔偿。



她们不过是虚张声势,只要否定她们的前提,大部分纠纷都能轻易解决。



「贵德原小姐真是大惊小怪,区区一扇玻璃门就要上法院。我们家和贵德原家一比,可是穷得不得了,但换做是我们被打破一片玻璃,顶多当作小孩太淘气,笑一笑就过去了。心胸这么狭窄,还敢自称慈善事业,真是笑死人了。各位,你们说是不是?」



「呃,是啊。就是说啊。」



「伊藤太太说得对极了。」



她们顶多嘴巴上批评彼方。



但这点批评不过是输家在叫嚣。



彼方无动于衷,默默忽略。



「好了,小诚,我们回家。」



然而──有些话不能听过就算了。



彼方、泡沫,以及刀华都有同感。



所有人都不能无视那句话。



彼方叫住那对母子。



「请留步。」



「怎么?我已经说会赔偿了。」



「方才三位的孩子骂〈若叶之家〉的孩子是『罪犯』,还提到三位家长也这么说……请问『罪犯』是什么意思?」



三名母亲不耐烦地回过头,彼方随即问道。



他们所有人都无法忽视这句侮辱,太羞辱人了。她要弄清楚话里的意思。



「哎呀,这话当然不是说他们真的犯罪。只不过最近稍微听到有人在传呢。附近超市有人偷东西,然后小偷就是那些孩子。」



「我们才不会偷东西!!!!」



「不要随便诬赖人!我们说过多少次,跟我们无关!」



「就是说啊!而且那间超市的东西超贵的。我们平常都是放学后,去山脚下的业务超市买东西。我们只逛过那间超市一次,而且还是刚开幕的时候。」



〈若叶之家〉的孩子至今都在门内旁观。他们一听见那名母亲的指责,纷纷出声反驳。



三名母亲却不屑地眯起眼,随口说道:



「你们如果真的有偷东西,哪会承认自己犯罪?」



「没错、没错。」



「而且有人看到育幼院的小孩跑去那间超市,举止诡异呢。」



「那是……那都是骗人的!」



杏的反驳有如哭喊。



刀华看见她泫然欲泣的表情,并不像在说谎。



「请问……你们有证据证明这些孩子偷东西吗?不是什么别人说的,请拿出确切证据。」



「我们没有证据,所以才说只是传闻。」



「到底是谁乱传这种传闻!?是哪位先生、小姐说自己在那间超市看到院里的孩子!?」



「谁知道?毕竟只是别人在传。你们如果是清白的,何必在意这种小谣言?」



「对呀,一直过度反应,反而看起来更可疑。」



「!?」



这些女人的发言简直令刀华眼前一花。



一个人随便被人拿这种空穴来风的谣言,污蔑自己是「罪犯」,她的心情可想而知。



「既然你们没证据,请别随便散布不实谣言!太不负责任了!」



「……我明白了,我们会记在心上。不过,会传出这种谣言,也是没办法的事。你不这么认为吗?」



「嗄?」



「现在在新市镇里,没有一个家庭的小孩,会因为想要而去偷东西。」



「……偷窃的动机,只有极少数是经济问题。大部分偷窃犯只是想体验偷窃的刺激,您的言论并不足以──」



「你说的也包含在内。」



「……?」



「我和丈夫都有好好教育小孩,不能作奸犯科。



我猜其他家庭也一样。



但这间育幼院的小孩呢?



光靠那位老婆婆,有能力确实管教这么多孩子吗?



我不认为她做得到。



那些『弃子』原本就没感受过父母的温暖,情绪不稳定,想必很容易出现反社会举动,像是动用暴力或偷窃。



大家都会教小孩要好好挑选朋友,不是吗?



那些小孩没有受足够的教育,不知道会对别人做出什么举动。小诚他们今天会打破玻璃,其实可以说是为了远离这些危险人物,无可奈何之下才出现自卫之举呀。」



「刀华,不可以!!」



刀华无法继续默默听这女人数落下去。



泡沫大喊,却慢了一步。



当他喊出声,刀华早已伸手揪住诚人母亲的衣襟──



「咿!?你、你做什么!?」



「你、你们……你们这算是什么母亲!?」



她难得气得面红耳赤,朝那名母亲怒吼。



彼方和梨央见状,顿时脸色苍白──



「刀华,不可以!快放开她!!」



「刀华姊,快住手!学生骑士要是对人动粗……!」



他们急忙上前阻止。刀华却坚持不放手。



「你们不懂吗?院里的孩子,没有一个人是自愿成为『弃子』!但你们竟敢说出这么过分的话!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口无遮拦!?」



刀华并不是不理会两人。



她气得七窍生烟,完全听不见两人的声音。



双亲带给儿时的刀华满满的爱,她认为父母就是成熟大人的形象。父母逝世之后,她便一直效仿他们,努力生活。



她知道,并非所有大人都很成熟、很正派。



但只要是为人父母,都应该努力当个正直的人。



这才是为人父母应有的模样。



孩子会观察父母的身教,成长茁壮。但是──



「你们的发言才是真正的『暴力』!!对〈若叶之家〉的孩子们是,甚至对你们的孩子也是!怎么能让自己的孩子看到丑陋的榜样!!」



在〈若叶之家〉的孩子,以及这些母亲的孩子眼中,她们的言行会是什么模样?



又会对他们造成什么影响?



刀华一想到这一点就忿忿不平,实在难以忍受。



她激动地落泪,逼近三名母亲。但是──



「刀华!!!!」



「!」



责骂响彻天际,制止了刀华的怒火。



西方院长出声了。



「你快放手。」



「……妈妈…………」



「咿、咿咿咿!要、要杀人了!」



刀华听见院长的喝斥,当场僵住。那名母亲趁机挥开刀华的手,躲到同伴身后。



「伊藤太太,您还好吗……」



院长走上前关心。母亲随即喷火似地怒吼道:



「怎么可能还好!太、太不敢相信了!伐刀者竟然对我们普通人出手!这间育幼院到底是怎么教小孩的!!」



「真是不好意思。我等一下会好好教训她……」



「谁会信!一发脾气就动粗!证明她根本没有受过像样的教育!我们可是砸大钱买房子,却得和这些危险人物住在同一区,太糟糕了!田村太太!立刻叫警察!这女的是伤害现行犯!!快让警察把她带走!!」



诚人的母亲歇斯底里地大吼。



完全忘记自己一开始就朝刀华脸颊搧了一巴掌。



这类人通常完全忘记自己的恶行,非常令人惊讶。



但刀华确实差点攻击她们。



身为伐刀者,现在警察一来可能会有麻烦上身。



不过──



「「「砰咚!!!!」」」



事情没让她们得逞。



那些母亲正要报警的瞬间,某处传来重物倒塌的巨响,中断整起骚动。



「怎、怎么了!?」



「咿、那个老爷爷在做什么……!?」



所有人看向声音来源,这才发现有人倒在前方转角。



那是一名老人,身上穿著枯叶色和服,双眼裹著绷带。



「啊、嗳呀……不小心搞砸了……拐杖、拐杖在哪……啊、在这里。」



这名老人外表看起来大概有七十多岁。他伸出消瘦如枯枝的手,在地上摸索。他摔倒时似乎不小心弄丢拐杖。



他勉强找到拐杖,撑著站起身──



「我、我看各位正在忙……原本想等各位谈完……不好意思,打扰各位了……只是我已经快站不住…………拜托各位……能不能分一点食物给我……剩饭也可以。」



老人接近一行人,诚心诚意地乞求。



◆◇◆◇◆



由于意料之外的第三者介入,〈若叶之家〉前的纷争终于落幕。



『呜、这个脏老头是谁啊!』、『就是因为这房子弥漫穷酸味,才会老是吸引怪人过来!』三名母亲一边辱骂,一边拉著自己的孩子跑开,带著孩子远离脏东西。



其中一方跑走了,只剩下刀华等人可以满足老人的请求。



老人的枯叶色和服破旧不堪。



脚没有穿鞋,光溜溜的。



脖子挂著小树枝做成的十字架。



又长又卷的长发卡著小树枝和叶片。他可能是穿过草丛而来。



老人的脸最引人注目。他的双眼裹著绷带,绷带上处处沾著小污垢。很可能是双眼受伤,或是用来遮掩伤口。



总之从外表来看,这名老人可能有什么隐情。



但是一眼就能看出,他已经饥渴难耐。



刀华等人没办法不管他,便招待他一起用餐。



老人握住十字架,向神明献上谢饭祈祷,才享用桌上的饭菜。



「……觉得自己重获新生啊。我已经几十年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了。」



「哈哈,老爷爷,你太大惊小怪了吧。算你运气好,正好遇到刀华姊回家。院长下厨的功力比杏还凄惨喔。」



「嗯,刀华姊姊做的饭很好吃!」



「刀华,谢谢你!」



「我也要向你道谢,你救了我一命。」



「不会,我才要感谢您。您在一个很好的时机打断我们,帮了我们一把。」



刀华做完饭,从餐桌之外向老人回礼。



自己和那些母亲都太激动了。



自己的确太过头,甚至没发现老人在找时机上前搭话。



她的理智完全控制不了情绪。



双方再继续争执,恐怕会真的请警方到场,最后变成两败俱伤。



刀华深深反省,自己不应该造成这种局面。



(……不过,先不想这个。)



反省自我很重要,但是现在应该思考这名老人的来历。刀华转移思考目标。



他说自己叫作「播磨天童」。



他究竟是什么人?从哪里来?



泡沫正和老人同桌吃饭,正好问了刀华想问的问题。



「是说老爷爷,你为什么会这么饿?而且说句失礼的话,你的衣服也脏脏的,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呀?」



他坐在一旁用餐,一边试探老人。



老人回答:



「我不知道。我之前被关在一栋收容所,逃出来之后,就漫无目的地到处徘徊。」



「你的眼睛看不见,还到处徘徊?」



「是,真的很辛苦。」



「你说自己被关起来,为什么啊?」



泡沫继续追问。老人摇了摇头:



「不好意思……我不太想提原因。我逃是逃出来了,但家人早就去世,现在孑然一身,无依无靠,饿肚子饿了很久……实在耐不住,才会失礼地打扰各位谈话,向各位求助。」



「那人家的炸虾给你吃!」



「也可以挟我的德国香肠吃喔。」



老人的一番话听起来太可怜。



小花和年纪偏小的孩子纷纷把自己的配菜,挟到老人面前的盘子里。



老人双手合十,表达感谢:



「……这些孩子实在太善良了。非常谢谢你们。不过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。」



他主动将盘子推开。



「你不要吗?」



小花话里满是疑问。老人扬起柔和的笑容,回答她:



「就算自己饿得几乎要蒙天宠召,也不能抢小孩的食物。你们有义务吃多一点,好好长大。要乖乖吃饭。」



「长不大的话,会像泡沫哥哥一样矮吗?」



「啊──阿泡哥哥又留了小番茄不吃!不可以挑食!」



「唔、我、我已经是成人了,又没关系!」



「………………」



刀华听了老人的话,愉快地绽放笑容。



可能是刚才看过那种糟糕的大人。



老人在儿童天真的眼神面前,展现正直大人的模样,这令她十分开心。



「刀华。」



客厅外的走廊有人在喊自己。



对方站在没有灯光的阴暗处。是贵德原彼方。



「……彼方,怎么样?」



「我按照刀华的吩咐,透过贵德原家向警方确认,是否收到『播磨天童』这名老人家的失踪通报。也赶紧向这里的警方确认,失踪通报里没有他的名字。外县市还要再等消息。」



「谢谢你。」



之所以不直接联络警方,而是透过贵德原的名字探问,是有原因的。



一个老人从收容机构逃走。



刀华等人一听见这句话,首先就联想到,有恶劣养护中心虐待老人。



日本社会逐渐高龄化,这类恶毒犯罪便爆发性地成长。



时不时就耳闻这类新闻,而且是越来越多。



若是直接把老人带回去收容机构,或许会再次引发悲剧。



动用贵德原的名号,或许能让收容机构软化态度。



不过──



(……县内没有符合的失踪人口。)



「那位老人家没带任何身分证件。『播磨天童』这个名字也不一定是真名。总之我已经将照片留给负责人处理……」



「对照影像还是会花上不少时间,对吗?他说自己是逃过来的,也可能是越狱犯。但我对照特别徵召时拿到的名单,里面也没有他的名字。」



可能要花上一段时间,才能确认老人的身分。



若是让老人留在育幼院过夜,必须要有人看著他。



总不能给他吃一餐,就赶他出门。



「他不是越狱犯,看起来人也不坏。总之我或彼方,其中一个人一定要待在他身边,先这样处理吧。」



「我明白了。」



两人决定好后,刀华和彼方错身,走出客厅。众人还在客厅用餐。



她穿过走廊,来到厨房。



「妈妈。」



「哎呀,刀华。刚才都让你做饭了,你不用帮忙收拾。」



「对呀,我们会负责收拾厨房,刀华姊姊先和大家一起吃饭吧。」



院长和杏在厨房清洗锅碗瓢盆,一边对刀华说。但是刀华摇了摇头。



「不用,我也帮忙。餐桌那边塞满人了。」



刀华说完,走进狭小的厨房,拿起布擦乾两人洗好的碗盘。



她一边做事,一边为刚才的鲁莽道歉。



「……刚才真对不起。我听到那些人说出那种话,太气了,连我自己都吓一跳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