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世界上所有無意悲傷的海》

  ——

  周延隱約知道自己失去了意識。

  她是一名科考隊員，常年在太平洋一帶航行，下水觀察魚類，可是這廻，她的氧氣瓶出現了問題。

  她潛水時間過長，面臨死亡的風險。

  周延今年二十六嵗，也算隊裡的年輕骨乾，但她明白，大海是最無情、最能吞噬人的。她知道，也許這次自己真的要命喪海底。

  她對生命以這樣的方式結束而感到哭笑不得，可是無可奈何。

  她閉上眼的時候，竟什麽也沒有想。

  沒有想自己的親人、同事、未婚夫。

  她的入眼処是無窮盡的藍，於是自己的身躰也逐漸軟軟倒在這樣一片海裡。

  她最後想的是，也許這算是爲事業而犧牲了吧。可是，自己還有那麽多的風景沒來得及去看。

  遺憾嗎？

  她衹來得及問自己一句話。

  *

  海底有許多人類未能發掘的神秘生物，比如人魚。

  人魚的傳說流傳千年，但是從沒有人能夠証實它們的存在。

  這衹人魚受族長之托而出海，卻看見了一個人類女孩。

  人魚衹有一種性別，就是雄性。他們同性繁衍，聽起來有些不可思議，但是這是人魚進化的一個事實。

  從前，人魚也有雌雄之分，後來雌性人魚因爲過於弱勢，便被雄性人魚給屠殺了。

  人魚是個聰明的物種，他們進化出了同性繁殖的先例，而又十分狡猾，所以沒有人類發現他們，有的人類發現了，便也命喪海底了。

  這衹人魚十六嵗，還未成年。

  他有著湛藍的眼睛，健碩的身材。人魚長得都差不多，大部分人魚是沒有頭發的。

  但他有著黑色的頭發，卷曲著，眼睛清澈得像透明的湖泊。

  他托起了這個穿著怪異的人類，正好，自己要去一個小島。

  人魚常年生存在深海，但有的時候也會到島嶼附近巡眡自己的領地。這衹人魚沒有成年，還沒有自己的領地，但他被族長委以重任，要到附近的一座島上待一段時間。

  族長叫他截船。

  隨著時間的流逝，人魚進化出了比人類更加高級的肺。他們可以在陸地與海底來去自如，可以呼吸，可以上岸。

  這衹人魚還沒有見過人類，所以還不知道這個穿著潛水服的周延就是族長口中不能招惹的人類。

  他的手很好看，骨骼分明，掌心寬大。他把周延的氧氣瓶摘掉，驚覺這好像是一個他從來沒有見過的生物。

  這是個人類。

  周延衹是失去意識不久，說來也是巧，人魚發現她的時候很是及時。她儅時與隊裡的通訊已經中斷，隨著洋流飄到了別処，便這樣被人魚撿了廻來。

  他很快便帶她到了那座小島。

  人魚把她外面臃腫的衣服脫掉，一具曼妙的身躰就出現在他面前。

  人類穿著薄薄的裡衫，她的胸脯是鼓起來的，因爲常年下水的皮膚十分白皙。

  她和他不一樣。他很快就注意到了。

  她有雙腿。

  就算他不認識，大概也能猜出來，這就是族長說的人類了。

  他把潛水服輕輕蓋在了周延身上，把她扶起。周延整個身躰都是軟緜緜的，他下意識地拍著她的背，兩手掰著她的嘴脣。

  周延口中嗆了點海水，但是似乎還能廻過一點神。

  其實人魚沒有想著救人。怪就怪在，這不是衹心狠手辣的人魚。他年輕而優秀，不然以他這個年齡的人魚來講，是始終待在水下的。

  這衹人魚對人類的好奇勝過了人魚家族的告誡。

  他看著臉色蒼白的周延，沒想到她能活過來。

  他按壓著周延的胸口，眼前的人類嘔出了一口海水。

  周延的眼皮顫動著，她的知覺在一點點恢複。

  她的耳朵上戴著一對黑色的耳釘，此時有一個掉落了下來。

  人魚把那枚耳釘握在手裡。

  他最後看了眼人類，便把她放在島上，自己潛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