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装客户端,阅读更方便!

第78回 老学士闲征诡画词 痴公子杜撰芙蓉诔(2 / 2)


所以,晴雯之事,又有这么多的不可解不可思的地方,但是我们本来也不应该想这个,只是让原故事叙述者牵着鼻子走就好,并且只管深深投入和沉浸到晴雯的悲惨过程中去吧。

总之,如果忽略上边这些,晴雯以“莫须有”的罪名而死,其怨已经超过窦娥而直追岳飞了。可以比拟忠贞刚烈而不容于市俗和礼法的人。

不过,说到礼法和青春自由之战,说到王夫人在邢夫人的信号弹照耀下发起这场礼法对青春自由之战,也多少要理解王夫人。难道真的一点都不管,任凭宝玉他们都弄成了搞脱衣派对,所谓“朋淫于家”不成?只是王夫人处理的方法实在不当,约束青春自由,也不能到草菅人命的地步!

至于抄检大观园这种打击青春自由的方法,固然是见效快,但实在是造成后遗症大,严重对立和破坏了慈母家长和小女儿们的关系。竟不会持家和教育子女如此!至于宝钗随后就急着搬出了大观园,也实在是青春阵营的逃兵,无乃不可乎?不过,也不能多怪宝钗,宝玉不也是当场缴械投降吗,一句话也没有。

至于黛玉,我们发现,黛玉后来着墨越来越少,而且黛玉发生了很大改变,再不见她使小性了,就连哭,黛玉最近两年哭的也好了,反倒对宝玉对薛姨妈等长辈,越发知礼,还要去下边丫鬟跟宝玉保持距离,总之,越来越是大家小姐的样子了。也就是说,黛玉已经颇大程度的宝钗化。这也就是后人所说的“钗黛合一”,其实,所谓合一,是黛玉像宝钗靠拢。

当然,这作为一种成熟和成长,也是应该的,难道要一直耍小性下去。如果照旧像小时候那么小性儿,待人接物都有很多让人难办处,那么,贾母或者王夫人要想答应把宝玉婚配给她,别说她们,就是我们看来,都有觉得真有些难办。但是随着最近以来黛玉表现的改变,包括对薛姨妈都很会侍奉,我们可以断言,贾母或者王夫人把宝玉给她,实在也是找不出什么不可以的借口和理由了。因为这里的黛玉,实在和宝钗相比,没有突出的缺点了——除了吃饭还要自带筷子这一点还没有改。

所以,那黛玉的婚事和未来,倒应是可望好的。

不过,这里我们看到的,倒不是长辈对黛玉的问题,而是宝玉的问题了。这也就是我们要说的芳官了。

如果说读这本书,发现了一个人,那就是发现了“芳官”。芳官从她挨干娘打,到给五儿玫瑰露引出那一些事,这是对她的集中描写,此后,她就越发能抢镜头了。我认为,当然我估计很多人的感受会跟我一样,芳官到后来,如果再写下去,其风光色彩就讲将压过了晴雯、湘云,乃至黛玉、宝钗。实际上,已经感到她已经压过晴雯、湘云了。譬如当写到宝玉看晴雯、芳官等人因芳官抓子儿输了互相胳肢那一小段,我(们)的眼睛都是盯着看芳官在那厮闹中是如何,而不是盯着晴雯了。而自此芳官出场以来,黛玉、宝钗就几乎没什么事,黯淡重复些老作息而已,芳官陪着宝玉等人喝酒,虽然都是着墨不多,但其青春靓丽,已经无法自掩。我们后来看到的,都是宝玉在自己房子里和晴雯、芳官这一干人混,去黛玉那里坐坐没有几次(只有两次),去了也就是些老话,说的都是些无聊的话,宝玉可以说是乐不思蜀了。

我们说,一般人都觉得湘云好,那是因为没有发现和留意芳官。湘云固然大说大笑,直截爽快,很有男孩子的作风,叫人可爱,但是,她毕竟仍然是能诗会赋的大小姐,跟我们有距离,而其像男孩子,这固然好,但是真的像男子,恐怕现在的男孩子也并不喜欢。所以,所谓对湘云的爱,也多少是有限的,甚至带点言不由衷的。而芳官这个人,却是最像现代的女生,根本不会诗,但是会做戏,又“本来面目极好”,宝玉后面天天是围着她(虽然是没有正写,但是可以看见),因为出身低所以对于男子如宝玉又是极柔和,男孩毕竟喜欢自己可以控制的女孩多一些(真叫史湘云来了,他恐怕受不了),而且会唱,能玩儿,会打扮,漂亮,最是个可人。古代大家闺秀有的她全没有,现代小女生有的,她全有。所以,在这大观园的众女子里边,她其实是比史湘云还接近我们现代口味的人。晴雯也已经压不住她了,宝玉对她的缠绵已经多过对晴雯。其实,也是,晴雯的缺点就是脾气不好,而女戏子芳官因为职业原因,脾气是绝对的好(对大于她的男孩)。但是,对于老妈子婆子什么的,她又是极任性,譬如那里那个掰着糕打雀儿玩儿和吃的样子,自不待蠢物我多表,相信细心的读者多有已爱慕起芳官来的了。

相比之下,林黛玉和薛宝钗这俩,固然都是好,但其漂亮,未必超过芳官这个大有前途的小美女,而且这两个大小姐,黛玉又越来越接近宝钗,越发的成了是端庄秀正的大小姐的样子了,在我们今人男孩子眼中看来,也只能自惭形秽,敬而远之了。连宝玉,自有芳官之后,似乎都把去见黛玉的事少了,见了也“面目可憎言语无味”地说不出什么。综看起来,晴雯脾气又暴,袭人过于老成,长得也只是二流,史湘云又缺女孩子气(而且似乎需要减肥),探春比较让人害怕,惜春也是个小又刁钻的,所以纵数起来,只能向大家推荐芳官(耶律匈奴)这个小可人了。

希望大家踊跃报名。确实是最合适的。

至于芳官的结局,也不算不好,如果是干娘把她们卖了或者配人,固然不免于流落风尘或者挨到一个坏丈夫。倒是到庙里去当尼姑,虽然是被智通师太作活使唤,但就像王夫人想的“将来熬不住清净,反至获罪”,那也就是说,她们还有自由恋爱的空间和自由,保不齐又还俗了或者发生丑事了(王夫人所谓“获罪”),总之,她们倒是还有自己的希望和未来。所以我说,这结局还不错。至于非要留在宝玉那里,则并不能怎样好。宝玉还是要奉原故事叙述者之命,去跟林黛玉好的,芳官待在这里,不过拣些剩余。一时跟宝玉太好了,又落得个狐媚欺大。若是宝玉跟宝钗结婚了,终究还是留不住芳官这些人的。晴雯恋着宝玉,因为不能得这恋情,就自绝死了,是可叹的。但芳官并不如此,这样想不开,非要吊死在宝玉身上。

所以芳官,倒也罢了,我们不必替她太担心。以她们那几个小姐妹之团结和乐于斗争,恐怕智通师太也不得欺负太甚。只是三个小姐妹不应该分散去了水月庵和地臧庵,这样三个小姐妹分开了,没法合起来组织斗争了。若个三个姐妹合在智通那里,智通欺负她们,怕是她们仨联手,把智通这个老妖精,能给斗争死了。

女人在中国历史上乃是世界人类的历史上,是吃了不少的苦,晴雯被宝玉之情所累,没有活下去之意了,而芳官这样的小动物去斗争,却只是说来说去唯一的出路。否则,就是探春、迎春这样的大小姐姑娘,也其实幸福悬系的并不可靠,仰食于人,去了食管,就零残薄命了。

且说宝玉念罢给晴雯的祭文“芙蓉女儿诔”,焚帛祭茗,就恋恋不舍,跟着小丫头,慢慢地走在月色下走回怡红院来。

到了怡红院里,报告刚才有人来,王夫人打发了丫头,来说明日一早要宝玉去大老爷(贾赦,原文直接说贾赦,可见这一回,已经开始是续书人瞎写了,当然其中或残有原故事叙述者的稿子)那里参加迎春的订婚仪式。宝玉忙茫茫地答应了。

原来,贾赦已经把迎春许配给孙家,明日是孙家过来的订婚仪式。迎春是贾赦的妾生的孩子,邢夫人原不能生产。这孙家是大同府人氏(这个地方,不用说,接近胡地,没有太温顺的男人),祖上也是军队出身,是当初宁国公的门生,也算世交。如今孙家子息在北京的只有一人,名叫孙绍祖,袭官做指挥之职。年纪不满三十,相貌魁伟,弓马娴熟,贾赦见他人品家当都相称,就择为东床快婿了。这事也曾请示贾母,贾母虽然感觉不是很满意,但想着阻拦怕也不会被听,只觉得儿女之事自有天意(这话都不甚适合贾母的素性为人),况且是她父亲主张,何必出头多事(更不堪了,甚不合旧的贾母),只说“知道了”三字,余下就不再多说。——唉,没办法了,我只能拣着我觉得还可堪的句子,说说吧。续书者太差!

宝玉却不曾见过孙绍祖,次日只得过去聊以塞责(这也不对!宝玉固然这两天是想着晴雯的死,但对二姐姐迎春的婚事如何会不关心,说是这样漫不情愿地出去见一下孙绍祖塞责。唉呀,没法写下去了。)

没过几日,邢夫人就回了贾母,把迎春接出了大观园,放在家中待嫁,跟着的三四个丫鬟也去了。宝玉见了,更是觉得凄冷了一点(原文是扫去了兴头,恕我不能再按原文这么写下去了,太完蛋了!),每日痴痴呆呆的,不知如何消遣。

这日宝玉在园中闲走,正遇上香菱,喜滋滋地,宝玉就问她哪里去,那香菱说:“去找二奶奶,听说是在稻香村呢,有正经事。”宝玉说:“什么正经事这么忙忙的?”香菱说:“为你哥哥娶嫂子的事情,所以要紧。”宝玉说:“正是。听说他这半年找媳妇,一会儿要张家的,一会儿说李家的好,后儿又议论王家的。这些人家儿的女儿也不知造了什么罪了,叫人家好端端议论。”(宝玉也这么道学起来了,难道他平时没议论女孩?)香菱说:“现在终于定了,可以不搬扯别人家了。”宝玉忙问:“定了谁家?”香菱说:“上次你哥哥出门贸易时,顺路到了一个亲戚家。这门也原是老亲,同是行商的,也是数一数二的大门户。合京城之中,上至王侯,下至买卖人,都称他家是‘桂花夏家’。”

宝玉笑问:“什么意思?”

香菱说:“他家姓夏,非常富贵,光是桂花就种了几十顷地。这京城的桂花供应都是他家的,所以才有这个浑号。如今只有一个姑娘,也没有兄弟哥哥,倒是绝了后了。”(香菱会这么说自己老公的媳妇家?绝了后了,似乎也不太应该这么说。)

宝玉说:“那这姑娘如何?”(他倒议论起来了。)

香菱笑说:“倒是出落得跟花似的,在家也读书写字,所以你哥哥(薛蟠)当时就一心看准了。我们奶奶(薛姨妈)原也是见过这姑娘的,而且门当户对,你哥哥回来说了她也就依了。和姨太太(王夫人)、二奶奶(凤姐)商议了,打发人去一说就成了。只是娶亲的日子太急,所以我们忙乱的很。倒是早娶了来,我们又多一个作诗的人了。”

宝玉冷笑说:“虽说如此,但我听了这话,不知怎地倒替你担心虑后呢。”

香菱听了,知道他是说怕新来的来了欺负自己,不觉得红了脸,敷衍几句就急着转身走了。

宝玉见她走了,便怅然如有所失,立了半天,思前想后,不觉滴下泪来。回到怡红院,夜里睡觉又唤晴雯,或者梦鬼,总是没睡好,次日就病了。贾母天天来看。王夫人心中自悔,不该因晴雯过于逼责了他。心中虽如此,脸上却不露出。(王夫人是否会如此,倒也未必。在她看来,倒是长痛不如短痛的好事儿。这里应该改写成,王夫人心中也疼他,知是为了晴雯等事摧磨的他没了精神,竟至犯病,但是想想终是为他好,也倒有所释然。)宝玉这一病,就是一个月,方才渐渐痊愈。贾母又命随后一百天也不许出屋,好好饿着养着。于是这一百天里,迎春出了嫁,薛蟠也娶来了这姓夏的花儿一样的女子,宝玉都不曾出去看。——这种写法倒简单,偷工减料,省得写那些婚娶场面了,原是续书者也写不出来。

却说这夏家小姐,年方十七,从小寡母看养,娇生溺爱,如同珍宝,凡百事情,一概对她百依百顺,于是竟爱自己如菩萨,视他人如粪土。外具花柳之姿,内秉风雷之性——老薛看了一面,居然看不出来,老薛也是白整天泡妞了!

今日出阁来到了薛姨妈这里,自以为要做当家奶奶的,不比做女儿时要腼腆,更要拿出些威风来,才压的住众人。那先拿谁动手呢,就拿香菱动手吧。见薛蟠有香菱这样才貌俱全的爱妾在室,越发添了“宋太祖灭南唐”的意思(宋太祖灭南唐的时候,说南唐不能留着,说“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”),有了“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”之心。因为她家多桂花,她小名就叫金桂,所以她不许人们口中带出金、桂二字来,谁说了,就要打,原在母家时就是这样的。但是“桂花”这两个字,人们说这植物时总得说啊,特别他们家又是卖桂花的,于是就让大家都管它叫“嫦娥花”,因为月亮里边的桂树不是有嫦娥什么的吗。

薛蟠本是个气质刚硬的人,但又是个“有酒胆无饭力的人”(前文并无此印象,只好这样认了),如今得了这样一个妻子,正在新鲜头上,凡事未免尽让她一些。那夏金桂见了,也便试着一步紧似一步。头一个月,两人还持平,两个月后,就觉得薛蟠气概渐渐低矮了下去。一天薛蟠酒后,跟金桂商议某事,金桂执意不同意,薛蟠忍不住便发了几句话(骂人的话),赌气自己还是那么办了。这金桂就气的哭的如泪人一般,茶汤不进,就装起病来了。医生说,是被气得才得这病。薛姨妈恨的骂了薛蟠一顿,说人家好好的养的必花儿还轻巧,你不一心一意和和气气地,还灌了黄汤,这样胡闹,折磨人家。这会子花钱吃药白遭心罪。一席话说的薛蟠后悔不迭,反来安慰金桂。那金桂便更得意,偏不回心转意,弄得薛蟠直哄了她半个月才渐渐转过心意来了。从此薛蟠更加一倍小心,气概又矮了半截。

这段话说的,我相信是多半出自续书人之说,还算是能自圆其说,但是薛蟠也枉对了他的“呆霸王”之称了。

这一天,夏金桂没事,就跟香菱闲谈,问香菱家乡父母。香菱都说忘记了,金桂就不高兴,说她有意小看欺瞒自己。又问“香菱”这二字是谁起的,香菱便答:“姑娘起的。”(指宝钗。)金桂冷笑说:“人人都说姑娘通文,但这个名字就不通。”香菱忙问,怎么不通。金桂冷笑说:“菱角花谁闻着香气了?若说菱角香,那正经那些香花往哪儿放?所以不通之极。”

香菱说:“不单菱角花,连荷叶莲蓬,都是有一股清香的。若清晨或者静夜细细领略了,倒比花儿还好闻呢。就连苇叶、芦根,得了风露,那一股清香,也都是令人心神爽快的。”

金桂说:“依你说,那兰花、桂花倒香的不好了?”

香菱正说在热闹上,就张口接说:“兰花、桂花的香,又非别的花香可比。”一句话没说完,旁边金桂的丫鬟宝蟾,忙指着香菱的脸说到:“要死,要死!你怎么真叫起姑娘的名字来了!”香菱猛然醒悟,犯了避讳,连忙笑着赔罪,说:“一时说顺了嘴,奶奶别计较。”金桂笑说:“这有什么,你也太小心了。但我想着这‘香’终究不妥,给你换一个,不知你服不服?”

香菱忙笑说:“奶奶说哪里话,此刻连我一身都是属奶奶的,换个名字怎么不服。奶奶说哪一个字好,就用哪一字。”金桂笑说:“‘香’字不如‘秋’字妥当。菱角是秋天最盛,岂不比‘香’字有来历些。”香菱说:“就依奶奶这样就好。”既然菱角秋天最盛,那说秋菱不等于脱了裤子放屁,白费事,如同说冬雪一样啰嗦。

从此就叫求菱。宝钗知道了,把自己起的给改了,也不以为意。

因这薛蟠是得陇望蜀型的,如今得了金桂,又见金桂的丫鬟宝蟾有三分姿色,举止轻浮可爱,便时常要茶要水地撩逗她。宝蟾虽然也愿意,但是怕着金桂,不敢造次。金桂看出这些来了,就想着这正是个好机会让薛蟠有把柄捏在自己手里,于是等待时机。

这一天薛蟠晚上微醉,就又命宝蟾倒茶来。薛蟠接碗时,故意捏她的手。宝蟾乔装闪躲,一缩手,就把茶碗掉了,泼了一身的茶。薛蟠不好意思,忙说宝蟾不好生拿着。宝蟾说:“姑爷不好生接。”金桂冷笑说:“两个人的腔调儿都够会装像儿的了。别打谅谁是瞎子。”薛蟠低头,只微微笑着不语,宝蟾红了脸出去。等到晚上睡觉的时候,金桂故意让薛蟠到别处去睡:“省得你馋嘴饿眼。”薛蟠不动,只是笑。金桂说:“要做什么跟我说,别偷偷摸摸的那么不中用。”薛蟠听了,见她是允了,就借着喝了酒不怕没脸,便趁势跪在被上拉着金桂笑说:“好姐姐,你若把宝蟾赏我,你要怎样就怎样。你要人脑子也弄来给你。”——去杀人去。金桂笑说:“这话好不通道理。你爱谁,说明了,就收在房里,省得别人看着不雅(不收房里偷着搞啊摸的不雅)。我可能要什么!”薛蟠听了这话,见老婆这么明理体贴,喜的称谢不尽,当夜曲尽丈夫之道,奉承金桂。(曲尽丈夫之道,就是make a t

ema

dously big love。)

次日,薛蟠也不出门了,在就家中等着,越发大了胆。到了午后,金桂故意出去,让就剩薛蟠和宝蟾两人。薛蟠就拉拉扯扯起来。那宝蟾也心里知道了他们夫妻俩必有已议定了的先况八九分,于是也就半推半就,正要入港。(正要入港,就是火炮已经从仓库推出来,演习用的靶船也穿过埠头的掩体阻挡,驶着进入射程范围了。——这里我们却是无一处可以置喙,因为这是跟大观园什么的没关的,但是男女私情和夺宠,续书者专业擅长的领域了。我们就跟着他就行了。

这时,金桂等候在外面,估计已经到了交火时间了,就叫小丫头舍儿过来,说:“你去告诉秋菱,到我屋里把手帕取来,别说我说的。”那小舍儿自也是金桂带来的,听了,一径寻着香菱,说:“姑娘,奶奶的手帕子忘在屋里了。你去取了送上去岂不好?”香菱正因为今日金桂每每地挫折她,心想这时可以主动献殷勤讨好,岂有不好?立刻往房里来取。不防正遇见他二人推就之际,看见了大炮台和海港里满屋乱跑乱躲的船,自己一头撞进了战区去,倒羞的耳面红飞,忙转身回避不迭。那薛蟠因为已得了金桂默许,所以并没插门,今见香菱撞来,略有点惭愧,但也并不十分在意。无奈宝蟾平时却是要强的——天天纠察香菱这个那个有没有说漏了嘴儿犯讳了,今遇见了香菱,恨的无地自容,忙推开薛蟠,一路跑了,嘴里还为了脸面,直恨怨说薛蟠强奸力逼什么的。

薛蟠好容易哄的上手了,只好又把炮台开回去,被香菱打散了,不免转成一腔恶怒,就不容分说,走追出来啐了两口,骂道:“死娼妇,你这会子来做什么,撞了游魂!”香菱料见不好,早已经跑了。薛蟠再找宝蟾,也已经跑没影了。于是恨的只骂香菱。

晚饭后,喝的醉醺醺的,洗澡时不防水烫被烫了脚,就说香菱是有意害他,精光着身子追出去,赶着香菱踢打了两下。香菱从没受过这样的气,但知他也是有因,说不得什么,只好自悲自怨,走开完事。

这时金桂又找了宝蟾,跟她明说,叫今夜薛蟠和宝蟾在香菱房里进行军事演习,命香菱过来陪自己睡。那宝蟾自是应允,香菱却不肯,金桂说她嫌自己脏,或者是怕夜里伏侍。香菱只得依了。这一宿,睡在地板上,一夜起来了七八次,给金桂捶腿倒茶的。那薛蟠自在香菱房中再次进行军演,如痴如酣,若获珍宝,其它都不管了。金桂这边只恨的痒痒的,心道:“且叫你乐这几天,等我慢慢的摆布,倒时可别怨我!”——这续书者写金桂之坏,已经在具体战术细节上胜过了凤姐和赵姨娘,这是他青出于蓝的地方。

过了半个月,金桂又装病起来,心脏疼,四肢疼。请医吃药都不管用。闹了两天,忽然人们从金桂的枕头底下翻出纸人来了,上面写着金桂的年庚八字,五根针分别扎在心窝和四肢关节。于是众人闹起来,报与薛姨妈。薛姨妈忙手忙脚的,薛蟠更乱起来,立刻要拷打众人。金桂笑说:“何必冤枉众人,想必是宝蟾搞的。”薛蟠说:“她这些日子没空在你房里,怎么是她?”金桂冷笑说:“那,难道是我自己?别人谁还进我这房呢?”薛蟠说:“香菱天天跟着你,她自然知道,先拷问她就知道了。”金桂冷笑说:“拷问谁,谁也不会认!依我说,装个不知道,别管算了。横竖治死了我,乐得再娶个好的。左不过你们三个都嫌我一个。”说着,就痛哭起来。

薛蟠更被这一席话激怒,顺手抄起一根门闩,一路抢着就找到香菱,不容分说劈头盖脸打起来,一口咬定是香菱干的。香菱叫屈,薛姨妈跑来喝道:“不问明白,你就打起人来了!”金桂听见她婆婆这么说,怕薛蟠耳根软,便越发嚎啕大哭起来,一边又哭喊说:“这半个月把我的宝蟾霸占去了,不容她进我的房,唯有秋菱跟我睡。我要拷问宝蟾,你又护着她。这会子你又赌气打她。去治死我,你再找富贵标致的娶来就是了,何苦做出这个把戏样子给我瞧呢!”薛蟠听了这话,越发着了急。薛姨妈听她那话,句句挟持着儿子,百般无赖的样子,十分可恨,只骂薛蟠说:“不争气的孽障!臊狗也比你体面些!你不三不四地把陪房丫头也摸索上了,叫老婆说嘴霸占了丫头,什么脸出去见人!也不知道谁使得法子,弄得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。我知道你是个喜新厌旧的,白辜负了我当日的心。她既不好,你也不许打,我立刻叫人牙子来卖了她,你就心净了。”说完,就命香菱“收拾了东西跟我来”,一面叫人去叫人牙子:“快叫个人牙子来,多少卖几两银子,拔去眼中钉,肉中刺,大家过太平日子。”

薛蟠见母亲动了气,早也低下了头不打了。金桂听了这话,就隔着窗户往外哭道:“你老人家只管卖人,不必说着一个扯着一个的。我是那吃醋容不下人的不成?怎么‘拔出眼中钉,肉中刺’?是谁的钉,谁的刺?我要是嫌着他,也不肯把我的丫头给到他房里了。”薛姨妈听说,气得浑身乱战,气也上不匀了,说到:“这是谁家的规矩?婆婆这里说话,媳妇隔着窗子拌嘴。亏你是旧家人家的女儿!(旧家人家,等于不是新爆发后不知礼的。)”薛蟠急得跺脚说:“别说别说啦!看人听见笑话。”金桂越发发泼喊起来:“我不怕人笑话!你的小老婆治我、害我,我倒怕人笑话了!再不然,留下她,就卖了我。谁不知道你们薛家有钱,动不动拿钱压人。你不趁早办,还等什么?嫌我不好,谁叫你们瞎了眼,三求四告地跑到我们家干什么去了!这会子人也来了,金的银的也赔了(陪嫁品),略有个眼睛鼻子的也霸占去了(宝蟾),该挤发我了!”一面哭,一面滚揉,自己拍打自己。薛蟠急的说又不知说什么,打又不好,央告又不好,只是长叹唉气,抱怨说运气不好。

当下宝钗早把薛姨妈劝进去了,那薛姨妈只说命人来卖香菱。宝钗笑说:“咱们家从来只是买人,还没见卖人的。妈可是气糊涂了,叫人听了岂不笑话。”(卖人获利是穷家奸人所为。)薛姨妈说:“留下她还是没完没了的事,不如打发了干净。”宝钗笑说:“以后叫她跟着我,横竖不叫她过这边来。断绝了,也就跟卖了一样了。”薛姨妈也只得罢了。

从此,香菱改跟着宝钗,断绝了薛蟠、金桂那一路。虽然如此,但不免对月伤心,挑灯自叹,就落了个疾病,日渐羸瘦,饮食懒进,请医吃药也不见效。

(后,按后四十回的续书者姓高的这位先生讲,后来薛蟠出去贸易时,在酒馆吃饭,因为酒倌上酒迟了些,一怒拿起酒碗照酒倌打去,竟打中要害把他打死了,于是被捉拿下狱,判了死罪。后经贾府薛家请托营救,终于放出。而薛蟠蹲监狱期间,夏金桂照旧妒恨香菱,不时折磨她,最后想用砒霜毒死她,但香菱侥幸躲过,夏金桂倒把自己毒死了。随后薛蟠出狱,把香菱扶为正妻,不料香菱生孩子,难产死了。

这里,续书者讲的是不能苟同的。按照太虚幻境里的红楼十二钗的副册中的第一个人的判词,香菱是直接被夏金桂迫害死了。上面画的是一颗桂花树,下面是池塘,里边的荷花枯败了。桂花树指夏金桂,荷花是香菱。所谓扶正,斗争死了夏金桂,然后让香菱仅仅命不好难产而死,不过是续书者美化太平罢了。)

这夏金桂把香菱暂时搞走了,又想起宝蟾来了,于是又寻宝蟾的麻烦。那宝蟾却不比香菱,是个烈火干柴,仗着跟薛蟠相好,便不肯低容服让夏金桂半点儿。先是一冲一撞地拌嘴口角,后来金桂气急了,甚至于骂,甚至于打。宝蟾虽不敢还嘴还手,就用芳官那一招,用作践自己来攻击对方,大撒泼性,撒头打滚,寻死觅活,昼则用刀剪,夜则拿绳索,无所不闹。(这是古代妇女战斗的一种方式,全世界可能只有中国有。那晴雯跳井,则是这种战斗的最高级别,一般地方官听说有谁自杀了,要有义务进行寻拿,看是谁给她亏吃叫自杀了,舆论也会谴责,所以自杀是攻击的最后一个办法。所以古代妇女很喜欢自杀。或者假的喊上吊喝卤水什么的。因为出了自杀案,是要负责任的。)薛蟠也从此大后悔娶了这个媳妇,有时见这俩实在闹的不行了,自己就躲出去外厢睡。宁荣二宅之人知道了,无有不叹者。

这时宝玉过了百日,可以被允许出去走动了,就听说迎春不但期间出嫁出去了,还已经今日回来了。一时去见迎春,说是在王夫人房中。宝玉进去,这迎春正在哭哭啼啼地给王夫人诉委屈呢,说孙绍祖“一味好色,好赌博酗酒,家中所有的媳妇丫头几乎被他淫遍。我略劝过他两三次,便骂我是醋汁子老婆拧出来的。又说老爷(贾赦)收过他五千银子,不该使了他的。如今他来要了两三次不得(大约是贾赦从前答应他帮忙办什么事,结果收了钱却没有办成,这孙绍祖来要,老贾不给),他便指着我的脸说:‘你别和我充夫人娘子,你老子使了我五千银子,把你折算卖给我的。好不好,打一顿在下房里睡去。当日有你爷爷(贾母老公)在时,希图我们家的富贵,赶着跟我们好的。这样论理我和你父亲就是一辈,如今倒强压我的偷,上去了我一辈。我就又不该做了这么亲,倒没的叫人看着我赶势力似的。’”迎春一边说,一边哭的呜呜咽咽,连王夫人和众姐妹无不落泪。

王夫人只得劝解:“已经遇上这样不懂事的人了,可又怎样呢。相当日你叔叔(贾政)也劝过大老爷,不叫作这门亲的。大老爷执意不听,一心情愿,到底是做坏了。我的儿,这也是你的命。”——在王夫人这样旧制的人看来,说离婚,那都是想想都犯礼的事儿。

迎春哭说:“我不信我的命就这么不好。从小没了娘,幸而到婶子这边过了几年清净日子(一直养在贾府的老太太这边,不在贾赦院中),如今偏有这么个结果!”

这原故事叙述者让迎春这么倒霉,大约也是因为恨着贾赦糊涂败家,邢夫人吝啬心狭,都不是好人吧。

不过,在早期的版本里,迎春、惜春什么的,也都是贾政的女儿,后来觉得这样写,贾政娶的妾就太多了,不是那种严肃端正爱读书也懂事礼也出门办事养家的人了,就又创造了个贾赦,把这迎春匀给贾赦去写当作闺女了。并且后来把贾家被抄家,那需要贾家长辈的犯些罪,也爱惜这贾政正派人物(其实也是爱儿子的)的羽毛,就把大罪都归给了贾赦犯,一并牵连整个贾府。贾政这个人物,无论如何,蠢物我还是很喜欢的。得一个父亲如此,其实还是好的。只是那贾宝玉不孝且不肖,无可奈何了。而探春倒是他的真缩影的女儿。

迎春哭说完,王夫人又一面劝解,一面问她在哪里安歇。迎春说:“乍乍地离了姐妹们,总是睡梦中想。二则还记挂着我那老屋子,还能在园子里旧房子里住得三五天,死也甘心了。不知下次还可能有得住不得住了呢!”

王夫人劝道:“快别乱说。(不得住,那就是死了,没法来住了。)不过年轻的夫妻们,闲牙斗嘴,也是万万人的常事,何必说这丧话。”于是命人忙忙的去收拾了紫菱洲的房屋,命姐妹们陪伴着去劝慰,又吩咐宝玉说:“不许在老太太跟前走漏一点风声,倘或老太太知道了,都是你说的。”怕老太太上火。宝玉唯唯地听命。

迎春当晚就在旧房子里安歇。众姐妹丫鬟等更加对她亲热异常。一连住了三天,才准备去邢夫人那边。先是辞别贾母王夫人,又与众姐妹分别,更都悲伤不舍。还是王夫人薛姨妈等安慰劝解,才止住了悲伤,去那边了。在邢夫人处住了两日,就有孙绍祖的人来接。迎春虽不愿意去,无奈惧怕孙绍祖,只得勉强忍着向邢夫人作辞。邢夫人本不在意,也不问她夫妻和睦与否,家务烦难与否,只说点面子情儿的话而已。于是这迎春就跟着接的人,走了。(走倒也不远,就在北京,去找那个中山狼去了。)

写毕于2010年1月2日于温哥华寓中小雨之夕晚七点许