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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 她是否会因此丧命?(1 / 2)







回到车中,黑绪叫白夜用手机查询佳弥住的地方。白夜虽然感到疑惑,还是从口袋里拿出手机,开始搜寻。他从列表上找到佳弥家,输入搜寻网站,按下搜寻键。最上面显示出佳弥住的公寓的租屋资讯。



点开来一看,在「SUMOU」这个租屋资讯网中,刊登着佳弥家隔壁两间的空房的资料。



「可以打开格局图给我开吗?」



白夜点击空房情报,打开跟佳弥家一样是两房的格局图,将萤幕朝向黑绪。一进门就是厨房、浴室、厕所,底部有两间房间排在一起。公寓大多每间房的格局都一样。佳弥家八成也是同样的格局。



「有门口的照片吗?」



听见黑绪的问题,白夜滑动萤幕寻找照片。有张同时拍到厨房跟大门的照片,他点开那张照片给黑绪看。



「是U型锁呢。链条的话轻而易举就能拿掉,可是U型锁没有工具很难打开。而且不事先知道是哪种锁会搞不懂怎么开,无法应对。总不能当场调查吧。」



「该不会是计划性犯罪,很久以前就在等待时机?」



「不一定。我们在凌晨四点左右解散,惠实里子小姐遭到杀害的时间,是上午十点到十一点。六个小时给他调查、练习也够了吧。」



「那不就变成犯人事前就知道佳弥小姐家用的是U型锁?」



「啊哈哈。这种小事,只要知道地址和她住的是哪栋公寓,就能跟我们一样查到内部结构了吧。你真笨。」



黑绪指向手机。白夜发出错愕的声音。被人嘲笑令他有点火大,可是他无法反驳,就算回嘴,显然会遭到还击,因此他只是默默生着闷气。



「不要生闷气啦。真难搞。」



黑绪嘴上说她难搞,看起来却颇为愉悦。白夜不太高兴。



「不过这样的话,代表犯人知道佳弥小姐的住处。那些人里面可能知道的,顶多只有亚美小姐吧。」



惠实里子不肯离开母亲身边。她不会去接近年龄相近的大弥和红玉,由此可见,惠实里子应该只跟真珠一个人熟,也没看过她与武藏交谈。她跟义纯和枝奈子保持着一段距离,肯定是初次见面。优香在跟大和搞外遇,应该不会靠近周防家,她连有惠实里子这号人物都不一定知道。



「知道住处有什么难的。」



「要怎么做?」



「跟在佳弥小姐后面。或者把自己的手机或装了GPS的什么东西藏在佳弥小姐的包包里,靠GPS追踪。机器只要在杀人的时候回收就行,万一被佳弥小姐发现,



也可以随便找个借口。推测是在警察检查完随身物品后放进去的。」



黑绪的笑容,嘴角看起来挑得比平常还高。



那个方法建立在绝对要杀死惠实里子的杀意上。能马上想到那个计划的凶手,属于自私又傲慢的人。



犯人对于要杀害小孩子,没有一丝踌躇吗?这样俨然是在为了摄取营养而进食。



「好了,不晓得是谁干的。真珠小姐那起事件,佳弥小姐也是嫌犯之一,不过这次似乎可以把她排除在外。」



「因为死者是惠实里子小姐?」



「理由不是那个。你不觉得奇怪吗?假如佳弥小姐是杀害真珠小姐的犯人,怀疑惠实里子小姐可能从真珠小姐那边听说了什么,何必用这么残忍的手段杀掉她?再说,若佳弥小姐就是犯人,只要不委托人傀里她就好,光夺走她的生命就够了。」



「啊,对喔。不、不过,也有可能是想伪装成这起凶杀案跟真珠小姐的事件有关,排除自身的嫌疑。」



「那为什么要故意让她死在自己旁边?」



死在其他地方肯定比较不容易被怀疑。药袋也认为佳弥很可疑,怎么会睡在旁边却没发现。白夜垂下肩膀,觉得自己想得不够细。



「与其跟真珠小姐的事件扯上关系,把罪名推给强盗更轻松,她却没有这么做。明显是不得不让遗体变得跟真珠小姐一样的犯人所为。犯人是外人,无法阻止惠实里子小姐的傀里。所以犯人知道光是杀了她没用,自己的身分之后会因为傀里而被揭发。但他又不能把遗体藏起来,毕竟藏遗体很花时间。既然如此,直接破坏遗体更快更安全。」



死人不会说话。为了让她们闭上嘴巴,不只真珠,连惠实里子都二度遭到杀害。犯人怎么狠心做这么过分的事?白夜对二度遭到杀害的两人心生怜悯。



「那你觉得嫌犯是大和先生、优香小姐、佳弥小姐以外的人啰?」



他们在真珠事件发生时不但有不在场证明,又没有理由杀害惠实里子,大和跟优香应该都能排除在外。佳弥是犯人的话,在自己旁边动手风险太高了,而且她没道理破坏遗体,也可以不列入考虑。



「对呀。剩下亚美小姐、武藏先生、义纯先生、枝奈子小姐、大弥先生、红玉小姐、吉永小姐七个人。杀害惠实里子的犯人,就在这之中吧。」



黑绪连小孩子都一并提到。小孩被列入嫌犯名单内,感觉真不舒服。



「小孩子有办法开锁吗?」



「与年龄无关。也有更简单的开门法。」



「有吗?」



「既然没有被撬开的痕迹,叫人从屋内帮忙开门就好。」



黑绪竖起食指挺起胸膛。白夜下意识皱眉。



「叫谁开门?」



「住在里面的人。如果凶手是当时在场的某人,也许可以找个理由叫人帮忙开门。」



「你的意思是,门是佳弥小姐或惠实里子小姐开的?那样太奇怪了。假如犯人是佳弥小姐放进来的,她应该会跟警察说什么。啊,会不会她跟其他人是共犯?」



「我刚才也说过,让自己放进来的犯人在自己旁边杀死惠实里子小姐,未免太蠢了。不如趁自己不在家的时候让对方动手,或者直接把惠实里子小姐带到其他地方。」



「所以是被杀害的惠实里子小姐本人开的?惠实里子小姐说不定知道犯人是谁,这样她还会帮犯人开门吗?不仅如此,电铃一响佳弥小姐就会发现。犯人要怎么叫她开门?」



「事先叫她开门不就得了。之后再看准时间潜入惠实里子小姐家。」



「是可以,那犯人怎么说服惠实里子小姐的?」



「问题就在这里。」



黑绪困扰地耸了下肩膀。白夜看向手中的手机,想到一个可能性,同时又觉得不可能有那么扯的事。



「用手机联络,之类的。」



「惠实里子小姐只是小学生耶。」黑绪瞪大眼睛。



「现在的小学生都有手机啊。」



「我都不知道。时代变得真方便。」



黑绪感慨地说,彷佛是出生在没有手机的时代的老人。



「不过,就算她有手机,犯人怎么跟她交换联络方式的?」



经她这么一说,白夜才猛然惊觉。他刚刚才说过惠实里子如果知道犯人是谁,就不会开门,怎么可能将联络方式告诉犯人。更进一步地说,这样还会留下通讯纪录,成为搜索犯人的线索。



药袋跟八月朔日都完全没有提到手机,搞不好是惠实里子没有。仔细一想,生活困顿的佳弥子应该不会有钱买手机给小孩。



「为了以防万一,去问八月朔日先生惠实里子小姐有没有手机吧。之后再想他们是怎么交换联络方式的。」



「知道了。我去问问看。」



「麻烦你了。问完就出发。先吃午餐,再去离这里比较近的周防家。」



白夜传简讯请八月朔日帮忙确认惠实里子有没有手机,开车移动到下一个地点。







吃完午餐,两人前往周防家,于下午一点抵达。



白夜猜测这个时间他们很可能醒着,按下电铃,马上有人接听。是吉永。



「午安。刚才承蒙关照了。请问亚美小姐在吗?」



『夫人吗?那个,请问有什么事?』



「我想跟她谈谈真珠小姐的事件。」



『请稍等。我去征求她的许可。』



对讲机挂断了。两人乖乖站在门口等待。



大约五分钟过后,对讲机终于传出吉永的声音。亚美愿意见他们。大门自动开启,邀请两人进去。



两人又踏上了今天凌晨十二点走过的道路。白夜再度后悔没有把车开到这边。他忘记得走一段距离才能进到屋内,又把车子停在大马路旁边的停车场。



吉永站在门口,跟第一次见面时一样,鞠躬迎接两人。她抬起头,脸上带着一丝倦意。必须负责做家事的吉永,搞不好到现在都没睡。



「夫人在会客室。」



「在那之前,我有点事想请教您。」



「我吗?」



黑绪叫住正准备开门的吉永。吉永左顾右盼,比起害怕,看起来更像在纳闷有问题要问自己。



「真珠小姐遇害时,听说您在一楼的厨房。」



「是的。我在准备晚餐,好让夫人和少爷他们在六点半开饭。」



「您几点进入厨房的?」



「那一天,我买东西买得比较久,记得是四点十分左右。不过,我基本上都是四点进厨房。偶尔会因为购物或处理老爷、夫人交代的事情拖到一些时间,最晚不会超过四点半。」



「进入厨房前,有没有发现什么异状?」



「没有任何异状。」



「有锁门吗?大门也都有关起来?」



「是的。因为老爷对锁门很要求,每天都会叮咛就算家里有人,门还是要锁好。所以经过大门前,还有突然想到的时候,我都会去检查,以免忘记锁门。」



「关于家里的钥匙,我听大和先生说了,大和先生和亚美小姐各有一把,剩下一把在家里。请问放在哪里?」



吉永面露困惑,好像在犹豫该不该把家里的事透漏给外人知道。女佣会这样想很正常。



「那个,为什么要问这个?」



「我们也在私下调查真珠小姐遭到杀害的事件。傀里仪式被打断了,必须查明原因。而且,我们什么忙都没帮上。因此我想至少帮忙抓住犯人,以排解亚美小姐的忧伤,让真珠小姐走得没有牵挂。」



黑绪的语气热情得如同充满正义感的刑警。白夜眯眼心想,这个可恶的诈欺师。吉永似乎被骗过去了,以为黑绪是怀着纯粹的心情在搜查,很感动的样子。



「所以需要跟相关人士问话,收集线索。啊,顺带一提,刚才我还有去跟大和先生聊过。他也希望我们快点找到杀害真珠小姐的犯人。」



大和并没有真的说过这句话,但他应该是这样想的没错。吉永听了立刻露出笑容。



「那就拜托两位了。真珠小姐还那么年轻,就遇到那种事。」



吉永的眼眶微微泛泪。黑绪像在对吉永的悲伤感同身受般,点了下头后再度询问:



「那么,钥匙放在哪里呢?」



「放在家事室。」



「有谁知道这件事?」



「家里的人都知道。」



「放在家事室的钥匙会拿来用吗?」



「大部分都是在我外出购物时使用,其他人很少用到,因为我一定会去门口负责接送。事发当天,我出去买东西的时候也有用到。我在四点十分左右回到家事室,接着前往厨房。之后事件就发生了,老爷觉得家里的门明明有锁好,犯人还能锁门后再离开很奇怪,我便检查了一次。我亲眼确认过钥匙放在家事室。所以,真的不知道犯人动了什么手脚。」



吉永用食指指着自己的眼睛。眼角有皱纹的大眼,诉说着自己不会记错。



假如凶手是外面的人,他要如何锁门?犯人果然是家里的人吗?白夜想起周防家的钥匙不能轻易复制,看着门口思考。



「那扇门手动也开得了吗?」



黑绪回头指向保护这个家的大门。



「只要门没锁,用手也打得开。可是门基本上都是锁住的,我认为有难度。」



「哪里可以打开门锁?」



「那扇门是用按钮开启的。按钮设置在家事室的对讲机旁边和大门口。大弥少爷他们没带钥匙的时候,会由我帮忙开门。」



「回家时按电铃请你帮忙开门吗。这栋房子这么大,听得见电铃声?」



「电铃一响,手机会收到通知,也可以接听对讲机。以前是把能够随身携带的电铃接收器放在口袋,但这样就算知道有客人来,也不能接听,只能走去设置对讲机的地方。家里很大,常常来不及,我总是被搞得头很痛。现在这个时代真方便。」



吉永从口袋里拿出智慧型手机,抚摸萤幕,扬起嘴角深深一鞠躬。白夜想起今天警察来的时候,她好像也有拿手机接电话。



「那真是太棒了。您工作起来也会比较轻松吧。不过,要是停电怎么办?」



电子锁给人一种停电就不能用的印象。即使家里有人,停电时按按钮也打不开吧。然而,似乎是他们在杞人忧天。



「就算停电,里面也有装电池,所以不用担心被锁住。」



「真令人放心。顺便请教一下,当天有客人来访吗?」



「没有。」吉永摇头回答。



黑绪用食指抵着下巴,做出思考的动作。大概是觉得有客人的话,犯人可以跟他一起混进来。但周防家的门窗都有上锁。即使穿过外面的大门,之后又要怎么办?该如何潜入家中?



「您说您当时待在厨房,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?」



「不清楚。毕竟我所在的厨房在靠里面的位置。」



厨房跟真珠的房间是反方向,位于对角线,而且还分别在一楼跟二楼,应该很难听见真珠那边的声音。如果这栋房子跟一般的透天厝一样大,或许会有人察觉异状。



家里太大也不一定好。



「想跟您打听一下亚美小姐的事情,三个孩子之中,她特别疼爱真珠小姐对吧。」



「因为真珠大小姐很像夫人。大弥少爷跟红玉大小姐因此非常寂寞。」



「他们三个感情如何?会吵架吗?」



「以前曾经看过,最近这几年倒是没有。吵架的话被骂的会是大弥少爷和红玉大小姐,所以大弥少爷会选择退让,红玉大小姐和真珠大小姐快要吵起来时,他会安抚红玉大小姐。身为兄弟姐妹却受到差别待遇,我也觉得很可怜,可是真没想到真珠大小姐会在那种情况下离开……」



这个家里没人站在大弥跟红玉那边吗?小孩子本来就会想跟父母撒娇,得到认同,所有的爱却通通集中在真珠身上,他们照理说会相当不满。白夜也将自己的过去跟大弥和红玉重叠在一起,感到同情。



「就您看来,真珠小姐是什么样的人?」



「她非常可爱。天真烂漫,人人都喜欢她。我也是其中之一,真珠大小姐经常找我聊天。她还送过我四叶幸运草。真的很可爱……啊,当然,大弥少爷和红玉大小姐也很关心我,两位也是我非常珍视的人。」



吉永珍视大弥跟红玉应该是真的,但那三个人在她心中似乎有排序,吉永聊到真珠时,表情十分温和。搞不好跟大弥和亚美一样,格外关照真珠。



「大家感觉都特别宠真珠小姐呢。」



吉永睁大眼睛,却没有否定。



「是啊。我或许也在无意识间变成那样了。不过,只有武藏先生会平等对待大弥少爷、真珠大小姐、红玉大小姐。我认为是托武藏先生的福,大弥少爷和红玉大小姐才没有自暴自弃。」



「武藏先生吗?」



「武藏先生从小就是温柔的人。看到大弥少爷和红玉大小姐现在的处境,他应该会觉得彷佛看到年幼的自己,心里很难受吧。」



听见这句话,白夜脑中浮现武藏这个人。他给人一种有点乖僻,难以接近的印象。再加上有可能是杀人犯,说他温柔实在令人存疑。



「这样呀。亚美小姐说犯人是武藏先生,您有什么看法?」



「我觉得不是。硬要说的话————」吉永左右张望,把手放在嘴边悄声说道:「夫人比较可疑。」



她是真珠的母亲,看起来比谁都还要难过。真没想到会提到那个名字。白夜大吃一惊,黑绪却镇定地点头。



「为什么这么想?」



「夫人曾经以演员之路为目标。可是,听说她受到父母的反对,放弃了梦想。真珠大小姐长得跟夫人一模一样。因此,夫人似乎想将自己没能实现的梦想托付给真珠大小姐,这半年来开始认真教育她。」



「是艺能方面的教育吗?」



「是的。不过,那个,硬要说的话,真珠大小姐好像更喜欢画画或看书。上课前她总是会说不想上课。夫人经常责备真珠大小姐,有时还差点对她动粗。真珠大小姐



的事情全是由夫人决定的,房间也一样。但她看都不看那些东西,动不动就会把夫人放的装饰品收进衣架底下或柜子里,彷佛要把它们藏起来……」



这就是真珠的房间内侧与外侧给人的印象成对比的要因吗。衣服和房间里的装饰,八成全是亚美的兴趣,而真珠并不喜欢。所以一个房间给人的印象才会差那么多。



看到亚美就能立刻明白,她无法接受别人不按照自己说的做,但她竟然连对待真珠都是这个态度,着实令人惊讶。



「她感觉挺易怒的。」



「是的。夫人刚嫁进来时,真的脾气很好,是位尊敬丈夫的妻子,可是自从老爷的公司经营出现困难,接受夫人娘家的支援,她的态度就愈来愈高傲,现在老爷跟婿养子一样无地自容。」



吉永忿忿不平地说。身为长年服侍周防家的人,看到外人的架子那么大,想必不会好受。她说不定会有种当婆婆的感觉。



「对了,凌晨四点解散后您就一直没睡吗?」



「不。六点多,送所有的警察离开后,我有睡到九点。」



「睡不到三小时的意思。那还真累人。之后您都在做什么呢?」



看来黑绪没打算提到惠实里子的事件。新闻应该还没报,所以要是吉永有什么反应,即可推测她就是凶手。然而,吉永似乎在疑惑为何要详细询问与事件无关的问题。



「九点半会有清洁人员来,我在接待他们。警察说要让现场维持原状,所以我请过来的清洁人员回去,接着准备午餐。」



「辛苦您了。啊,不好意思,突然问那么多问题。我只是觉得女佣好辛苦。」黑绪向她一鞠躬。「不快点去的话,会让亚美小姐等太久。」



吉永听了恍然大悟,急忙打开家门。







来到会客室,亚美坐在跟初次见面时同样的地方。宽敞的会客室里只有一个人,即使有华丽的家具也会显得冷清。



「让您久等了。」



白夜模仿黑绪,跟着低下头。亚美双眼无神,指向前方的座位。黑绪坐到她指定的座位上,白夜见状也坐了下来。



待在门前的吉永行了一礼,走出会客室,室内只剩下亚美、黑绪、白夜三人。



「协会的人有什么事吗?」



最后一次见面时,她明明还表现得温柔婉约,现在态度却如此冷淡。八成是想起有人推测遗体之所以遭到破坏,是因为福音协会的人在现场,重新燃起了恨意。



然而,白夜觉得那冰冷的态度有点假。是因为听吉永说过亚美以前想当演员吗?他怀疑她是不是在演戏。



「帮不上忙,我们也非常难过。我们也想揪出杀害真珠小姐的犯人,多少派上一点用场。」



亚美露出似笑非笑的笑容,手指不耐烦地用固定的节奏敲打桌面。



「外行人在玩侦探游戏?好玩吗?」



「我们怎么敢把这当成游戏看呢。一次还不够,竟然杀了真珠小姐两次,我无法原谅犯人。我想快点抓到他,为此需要线索,所以我们才会来找您,跟相关人士打听情报。」



「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。搞不好是你们害真珠又被杀掉。」



「您说的是刻耳柏洛斯吗。他们确实视我们福音教会为敌。可是,我认为这起事件不是刻耳柏洛斯下的手。」



亚美的眉毛、眼睛、嘴角都紧紧绷起,不悦地瞪向黑绪。



「你在说什么?你想说这跟你们无关吗?」



「不是的。但我认为杀害真珠小姐的犯人,很可能是为了隐瞒自身的罪行。我记得您在怀疑武藏先生。为什么要怀疑他?」



「什么为什么,他就是罪犯啊。」



亚美仰望天花板。那个方向是武藏的房间。感觉得到她打从心底相信武藏就是犯人,毫不怀疑。



「因为他曾经犯下诱拐事件吗?」



「不只这样,还有其他理由。我以前进过那个人的房间,看到书架上放满主角是小孩子的卡通……真恐怖。」



「卡通吗?」



「他一定是所谓的萝莉控。因为,大多是小学女生变身战斗的卡通。我搜寻过作品名称,吓死人了。有看起来像裸体的变身画面,还有看得见内裤的。总之很暴露。



他一定会为那种东西感到兴奋。还有被虐待的小孩是主角的作品喔。他说不定还是虐待狂。」



亚美抱着手臂摩擦,放大的瞳孔表露出对武藏的厌恶。



白夜猜想,武藏常看那类型的动画,该不会是把过去的自己投射在主角身上,沉浸在自己小时候过得还比他们好的优越感之中,或是在心里找出那些角色依然胸怀希望的故事,试图拯救当年的自己?



白夜是因为听大和跟吉永提过武藏的童年经历,才忍不住这样猜。假如他不知情,搞不好会像亚美一样觉得武藏恶心。



白夜常把自己投射在其他人身上。因为他自己有缺陷感。无时无刻,年幼的自己都在心中哭泣。看到主角跟自己境遇相似的漫画及小说,会忍不住拿起来看。设法让自己产生「啊啊,我过得比那个人好」的优越感,始终在思考要如何打破现状。选择死亡后,他依然找不到答案。



「您知道武藏先生过去的经历吗?」



「知道。他跟外子不同,做事不得要领,受到我公公的虐待对吧。或许就是因为这样,才会憎恨小孩。小时候受过虐待的人,性格不是会变凶暴吗?啊————好可怕。」



「但您那三位孩子,好像满亲近武藏先生的。」



「是谁说的?我从来没看过他们跟武藏先生在一起。」



纯粹是在亚美面前,孩子不会去找武藏说话吧?



亚美眼里只有真珠,应该没什么在关心大弥跟红玉。既然如此,她很有可能没发现两人跟武藏关系不错。三个孩子之中只顾着关心其中一个,却一副无所不知的态度,令白夜心生反感。



「您似乎最疼真珠小姐?」



「有吗?」亚美将视线从黑绪身上移开,接着像放弃辩解似的点了下头。应该是想起黑绪离开前,跟她讲过要多加关心大弥和红玉。



「是啊。嗯,我最疼的就是真珠。因为那孩子很像我。你也这么觉得吧?那孩子总是会跑来跟我撒娇。在学校发生的事,什么都会跟我聊。」



亚美看着远方轻声说道,回忆往昔。她的眼眶再度泛出泪水。亚美的眼睛有如永远不会干涸的湖泊。



「听说您叫真珠小姐以后去当演员?」



「哎呀讨厌。谁跟你说的?」



「吉永小姐。您自己也曾经想当过演员呢。」



「真是的,吉永小姐怎么这么爱聊。差不多到国中时期为止,我都还怀着这个梦想。但家父反对,最后只好放弃。」



「真珠小姐有希望成为演员吗?」



「有。」亚美坚定地断言。「因为她是我的孩子。」



仅仅是基于「她是我的孩子」这个自我中心的理由,而不是因为真珠有才华。她是想说她们母女俩是一心同体吗?真珠的心情被彻底无视。白夜感到愤怒,在桌子底下握紧拳头,抑制住了怒火。



「真珠小姐也想当演员吗?」



听见黑绪的问题,亚美挑起一边的眉毛。她尴尬地收起下巴,却马上断言「没错」。光这个反应就看得出,真珠对此并无兴趣。



「我听吉永小姐说,比起当演员,真珠小姐感觉更喜欢接触绘画及文字,实在不像您说的————」亚美发出声音站起来。气势汹汹的表情,令刚才美丽的形象荡然无存。



「你一直只会否定我说的话,难道是在怀疑我?」



「您是来委托福音协会的人,比谁都还要希望真珠小姐复活。这样的人不可能杀害真珠小姐。因为若是您杀了她,只要假装难过就行,用不着委托福音协会。特地叫傀里师来,破坏真珠小姐的遗体,没有任何意义,一个弄不好反而会是露出马脚的主要原因。我只是想知道真珠小姐是什么样的人。」



亚美一脸无法完全相信的样子,瞪着黑绪坐回椅子上。黑绪没有害怕她慑人的视线,继续询问。



「是谁介绍您来找福音协会的?」



「谁?」她的瞳孔忽然不停左右移动。「是外子。」



「大和先生是听谁说的?」



「这不重要吧。」



亚美别过头,态度可疑到让人怀疑,她是不是知道武藏委托过流浪傀里师?



她知道武藏跟犯罪事件有关,委托过流浪傀里师,出于心虚缄口不语。白夜不禁这么想。



「是武藏先生对吧。」



亚美没有回答,而是用眼神做出反应。等于是在承认。黑绪在亚美开口前说道:



「武藏先生劝大家中止仪式时,您在肯定傀里的同时责骂他。当时我就觉得奇怪。没有亲眼看过傀里的人,大家都半信半疑。您是否知道傀里的力量确实存在?」



「怎么可能。再说,那起诱拐事件是犯罪未遂,没必要继续干涉吧。」



「我完全没提到武藏先生让诱拐事件的那孩子复活喔。」



亚美愣住了。她八成想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。亚美似乎会因为一时激动,不小心把不用说的话说出口。就像她为了责备武藏,将那起诱拐事件也说出来一样。



「啊,是我太多嘴了。没错,武藏先生复活了他诱拐的那孩子。我没有亲眼看到,是听见武藏先生跟大和在聊这件事。原本以为是骗人的,不过,我看到那孩子去世的新闻……」



「犯人是死者的父亲,您怀疑的却是武藏先生。所以您觉得杀害真珠小姐的也是武藏先生,不是吗?」



「对。大和听武藏先生说他发现了那孩子的遗体,找人帮忙傀里,似乎相信了,但直觉告诉我,是武藏先生杀了她,为了隐瞒事实才委托傀里师。」



「那您还跟他住一起?」



「没办法。我也不想,可是外子说如果我不能接受跟他住,就自己搬出去。」



「武藏先生是委托流浪傀里师,您又为什么会来找福音协会呢?」



「我不知道那什么流浪傀里师的联络方式。或许可以直接问武藏先生,可是我不想拜托他,就去委托侦探,对方跟我说与其委托流浪傀里师,找福音协会比较安全。就是这样。」亚美缩起肩膀,像在观察黑绪的反应似的询问她:「比起这个,你也觉得犯人是武藏先生对吧?」



「还不清楚。因为我没跟所有人打听详情。」



得不到她的附和,亚美鼓起脸颊。黑绪无视亚美孩子气的部分,继续提问。



「案发当天,您说您在跟人开茶会,是什么样的聚会呢?」



「每个礼拜五下午三点开始。大多会开两到三小时。只是轮流去所有人家聊天而已。拿照顾小孩时遇到的烦恼出来跟大家商量,或者放松心情。平常我会请老师到家里帮真珠上课,星期五休息,所以我也会参加茶会。」



「聚会日期是固定的呀。有哪些人参加?」



「小孩跟真珠同年的坂田小姐、两个孩子已经成年的,原本是保姆的夏井小姐、孩子正在念高中,策画这个活动的小木小姐,加上我共四个人。大家都住在附近。那



天是在隔壁三栋的小木小姐家开茶会。」



白夜感到疑惑。黑绪也想到同样的事,询问亚美:



「佳弥小姐不在其中呢。」



「……我们的女儿关系不错,佳弥小姐的观念却跟我不太合。真珠就读的小学是私立学校,所以我本来以为会慢慢疏远,佳弥小姐却勉强让惠实里子念跟真珠同样的学校。伤脑筋。」



亚美深深叹息,一副打从心底反感的样子。



佳弥有受邀参加傀里仪式,亚美看起来又不太在意佳弥打扮得跟自己很像,白夜还以为她们感情肯定也不错。



找她来参加仪式是为了女儿吗?她可能是觉得醒来时有认识的小孩在,真珠也会比较高兴。



「而且,惠实里子好像有受到霸凌。那样的小孩怎么可能跟真珠合得来。所以,我设法叫真珠别再跟她一起玩,真珠却不肯听话……」



「您是从谁口中得知惠实里子小姐受到霸凌的?」



白夜想起药袋说过惠实里子身上有瘀血。搞不好是被霸凌的痕迹。跟这起事件有关吗?



「坂田小姐亲眼看过。那一天,坂田小姐说她有事,茶会晚到了一个半小时。她说她看到有男生对惠实里子泼水。疑似还有其他人。另一个人躲起来了,她没有看见,不过男生穿着黑色的制服,一定是国中生。佳弥小姐家附近有一所公立国中,说不定是那所学校的学生对她做了什么。」



她的语气听起来毫不在乎。看来对亚美而言,真珠以外的孩子没有关心的必要。白夜心想「装出有点难过的样子又不会少一块肉」,好不容易忍住不要面露嫌恶。



「这样呀。」黑绪严肃地点了下头,把话题拉回来。「您在开茶会的时候,有暂时离席去接 电话。大概是在几点?」



「四点半左右。我也只离开了十分钟,要在这段期间来回,不太可能吧?茶会是在客厅举办的,我在旁边的房间讲电话,绝对不可能偷溜出去。毕竟去门口的途中一定得经过客厅。」亚美边说边不悦地板起脸。「你果然在怀疑我吧。」



「不是的。只是在想您会不会因为某些原因暂时回家,发现什么异状。」



「哎呀,是吗。」



亚美恢复刚才的表情,挺直前倾的上半身端正坐姿。



「这个嘛,有异状的话我也很想告诉你,可是我真的没回家。而且,那天一切都一如往常。顶多只有真珠来跟我撒娇,我一直走不出家门。呵呵。她总是这样,开茶会前会吵着要我不要去。真珠真的很喜欢我,害我很伤脑筋。可是,我也有自己的交友圈。所以我每次都会设法安慰真珠才出门参加茶会。」



想起真珠生前的模样,亚美的表情变得柔和。脸上洋溢着慈爱之情,母性十足。



「真是可爱又任性的要求。」



亚美呼出一口气。



「对呀。不过,再也看不见了。好寂寞。」



「您不是还有大弥先生和红玉小姐吗?」



「他们两个当然也很可爱。但我还是最爱真珠了。」



大弥和红玉会有得到母爱的一天吗?白夜在亚美背后看见两人寂寞的幻影。现在的亚美,肯定不会注意到两人的视线。这该有多辛酸啊。



「这样呀。话说回来,听说警察在这里待到了六点,您有休息到吗?」



「一闭上眼睛,就会想到真珠……外子好像有睡,我却怎么样都睡不着。有部分也是因为头会痛。」



「您会偏头痛呀?」



「对,可是当天特别严重。唉唷,还不都是因为枝奈子小姐。她身上的香水味超重的。」



义纯说他不小心打翻香水,没时间换衣服只好直接过来。味道确实很重。白夜在心中对亚美表示赞同。



「的确。」黑绪用力点头。「适量的话,香水还是挺香的。」



「对呀。真是的,都是因为义纯要送她香水。那个人平常又不会喷香水。做跟平常不同的事,就是会变成这样。而且还是在我宝贝的真珠的告别式出这种错。守夜的时候她明明就没喷。为什么要在告别式,而且还是让真珠复活的日子喷那种东西?通常参加葬礼时不喷香水,才符合礼节吧。那个人连这点礼貌都不懂。」



「枝奈子小姐平常不会喷香水吗?」



「我没看过————不对,是没闻过。她是个不起眼的人。没必要用那种东西。唉,义纯怎么会选那种对象。」



亚美按着太阳穴摇头。由此可见,她对枝奈子没有好感。想必是平常就没在掩饰。因此在白夜他们面前,她才敢面不改色地表现出那个态度。



「因为,那个人一天到晚都穿着暗色系的衣服,连我看了心情都跟着变忧郁。义纯说他对她一见钟情,向她求婚,绝对是枝奈子小姐动了什么手脚。否则义纯才不可能跟那么不起眼的人结婚。他在学时期是田径社社员,跑得很快,所以非常受欢迎。里面也有配得上义纯的人,她却选了加奈子小姐,真伤脑筋。而且他们都结婚五



年了,还没有要生小孩的迹象。南方家没有继承人,太奇怪了吧。枝奈子小姐还没有其他家人。不生小孩,她将来打算怎么办?可别跑来靠我们家啊。」



说着说着,她对枝奈子的怒火就爆发了,跟机关枪一样停不下来。白夜本来担心她会不会连床事都拿出来讲,幸好黑绪自然地切换话题,才不用听她讲那些。



「今天您一直待在房间吗?」



亚美看似还没讲够,但她依然回答了这个问题。



「在房间发呆。七点叫外子起床,七点半左右送他出门,然后再回房间继续发呆。一点都不想动。」



「除了大和先生,还有人离开这个家吗?」



「大概没有。两位孩子学校都请假,吉永小姐应该要负责接待清洁人员。武藏先生……不知道他在做什么。不如说不想知道。」



亚美小题大做地摇摇头。武藏、大弥、红玉、吉永,都离亚美的房间有段距离。想静静离开家里也不是办不到。



「我明白了。谢谢您愿意忍着悲痛跟我说这些。」



黑绪彬彬有礼地鞠躬。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,彷佛在等待对话结束。白夜拿出手机偷瞄萤幕,是八月朔日打来的。



他先说了句「不好意思」,走到房间的角落接听电话。



内容与惠实里子的事件有关。白夜听着听着,忍不住惊呼出声。因为他获得了新情报。



大约三分钟过后,白夜挂断电话,把手机收进口袋。他转头望向黑绪,然后看了面色担忧的亚美一眼。他做了个深呼吸,走近黑绪,用亚美听不见的音量传达八月朔日提供的情报。



惠实里子是在有意识的状态下被杀的。耳朵后面有抓伤,是稍微抵抗过的痕迹。



身上的复数瘀血则与这起事件无关,是以前留下的。原本怀疑是遭受虐待,不过周围的居民看过年纪大概是国中生的男孩欺负她,推测是当时留下的痕迹。从手指的断面来看,跟破坏真珠遗体的是同一种凶器。



警方对放在桌上的罐装啤酒做了药物测试,验出安眠药的成分。睡在旁边的佳弥之所以没发现,是因为服用了安眠药。然而,佳弥没有吃安眠药的习惯,也没有买过。警方找到药包的碎片,查出那种安眠药并非市售品,而是要有处方笺才能买到的药物,因此有可能是被人下了药。



惠实里子没有智慧型手机————



白夜将所有的情报传达完毕后,黑绪咕哝道「原来如此」。亚美大概是感觉到事态非同小可,不安地询问发生什么事。黑绪镇定地回答:



「其实,警方在上午十一点发现仁川惠实里子去世了。」



亚美脸颊抽搐,呻吟出声。



「为什么……」



「疑似被人杀害。那个,我想请教一下,今天在场的人中,有人会服用安眠药吗?」



亚美感到疑惑。「我想只有我一个。」



白夜心想,若对方是亚美,就能在不受到戒备的情况下对佳弥下药。



虽然黑绪说是惠实里子让犯人进屋的,换成佳弥更合理。佳弥想必会直接帮亚美开门,毫不起疑。只要趁佳弥没注意的时候把安眠药加进罐装啤酒之中,等她睡着再勒死惠实里子即可。



可是,佳弥没跟警察说亚美来过她家。是在包庇她吗?尽管是崇拜的对象,正常人会包庇杀死女儿的犯人吗?



白夜脑中一团混乱。黑绪冷静地继续跟亚美交谈。



「您吃的是哪种安眠药?」



「酣乐欣。真珠死后我就开始失眠,四天前刚请医生帮我开处方笺。」



跟八月朔日说的是同一种药。该不会。白夜愈来愈怀疑亚美。



「平常药都放在哪里?」



「我的寝室。」



「您记得有多少颗吗?」



「你的意思是,我的安眠药被拿去用了?」



「不好说。我想确认一下,方不方便跟您一起去房间?」



亚美困惑地答应了。



在她的带领下,三人快步前往位于二楼的房间。爬上楼梯,通过夹在衣柜和儿童房之间的细长走廊,进入房间后,亚美站到房间右后方的梳妆台前,搜起由下数来的第二个抽屉。她拿出一个感觉会拿来装宝石的小盒子,打开盖子。



「奇怪。」亚美的声音在颤抖。



「怎么了吗?」



「少了一天份。总共有十天份,我只吃过两次而已,这里却只有七天份。」



虽然不能排除她是在故作惊慌的可能性,也有可能真的是被人偷走。亚美刚才是直接开门进屋,证明她平常就没锁门,谁都有办法偷走。



「有人知道您会服用安眠药吗?」



「今天到场的人都知道。因为昨天吃晚餐时我有聊到。」



「知道安眠药放在哪里的人有谁?」



「只有外子。」



「昨天和今天,有人去过二楼吗?」



「没有吧。晚餐前后,所有人都待在同一个地方。大家都上过一、两次厕所,但不到五分钟就回来了。」



「所有人都知道这栋房子的格局?」



「佳弥小姐和优香小姐以外的人应该都知道。义纯跟枝奈子小姐常来玩。」



就算知道这栋房子里有安眠药,要找也要花时间。如果不晓得安眠药放在哪里,与其去偷,直接买市售品不是更保险?犯人之所以没那么做,肯定是因为当天才决定动手。这个事实明确地指出,犯人就在前来参加傀里仪式的人之中。



「谢谢您。凶手用了安眠药这件事,可以请您保密吗?」



「为什么?」



「警方好像只找到药袋的碎片。犯人把药袋带回去了。不过,他疑似忘了回收其中一部分。犯人不知道这件事。说不定能在哪里派上用场。」



「知、知道了。」



「谢谢您。对了,我可以去找武藏先生问话吗?」



「我无所谓。」



亚美关上寝室的门,走近武藏的房间,神情严肃地敲门。门后传来低沉的声音。武藏似乎在房内。



「九十九小姐他们有事要找你。」



大约等了两分钟,房门终于打开。







「要问什么?」



武藏代替亚美,与两人一同回到会客室,坐在两人对面。武藏坐的位子跟之前一样。亚美也是,看来他们有固定的位子。



武藏不耐烦地搔着头。黑绪面带微笑点头致意。



「关于真珠小姐的事件,有几个问题想请教您。案发当天,您好像待在房间,请问您在做什么?」



武藏明显露出厌恶的表情,视线由下往上移动,瞪着黑绪。



「你是宗教团体的人吧。为什么要问那种事?跟你有什么关系?」



「我们什么忙都没帮上,所以我想说希望至少能帮忙解决事件。」



「你们吗?只会害状况更混乱吧。」



武藏毫不掩饰他的反感。比起讨厌别人来跟他打听真珠的事件,看起来更像讨厌看到黑绪他们。锐利如针的目光刺在身上,白夜别过头,逃避武藏的注视。



「我们会小心不要添乱。」



「真的吗?我可是知道的。你们会拿别人的死来赚钱。亚美小姐到底在想什么。」



他嗤之以鼻,轻蔑地抬起下巴。黑绪没有反驳,而是附和道「您说得对」。武藏似乎看不顺眼她这个态度,语气变得更加粗暴。



「再说,复活死去的人根本该遭天谴。那个行为等于是硬把他拉回这个世界,不顾已经安息的死者的心情。万一对方不想回来怎么办?不想见到还活着的人怎么办?复活人的那一方倒乐得轻松。可以沉浸在自我满足的心情之中。死去的人呢?假如他过世的时候毫无留恋,见到还在人世的人,说不定会害他产生留恋。这样死者不就无法成佛了吗?」



白夜明白武藏想表达的意思。这个行为并不尊重死者的心情。可是,这也没办法。人类在死去的瞬间就会失去人权。剩下的只有「人」这个形体。



倘若这个世界是死者的世界,应该会以死者的意志为重,但白夜他们活在生者的世界。既然如此,尊重生者的意志也是理所当然。



「您试图阻止傀里,是出于这样的想法吗?」



「就算复活,真珠一定也不会高兴。那孩子确实被许多人所爱。不过,人一旦死去,就再也得不到那些爱。这样还要复活她,未免太可怜了。」



「您很重视真珠小姐呢。」



「那当然。她可是我的侄女。不只真珠。大弥和红玉也同样重要。」



「可是在三个孩子中,真珠是最受宠爱的。您不也一样吗?」



「别把我跟那女人相提并论。我对他们是一视同仁。没有偏袒任何一个人。」



武藏放在桌上的手紧紧握拳,似乎不能接受别人觉得自己偏心。感觉他的怒火烧得更旺了。



「话说回来,五年前,您想诱拐的小孩去世时,您跑去委托了流浪傀里师呢。」



武藏立刻脸色大变,如同做坏事被发现的小孩,坐立难安。



「为什么?因为是您杀的吗?」



「不是。」他急忙摇头。「我到的时候她已经死了!」



真的吗?白夜对此存疑。药袋说凶手是那孩子的父亲,但也有可能是冤罪。武藏慌张的态度并不寻常,显得更可疑了。



「为什么您没能成功拐走她,还要去那孩子家?您不是被她的父亲揍得很惨吗?」



「我很担心她。所以出院后,我马上就跑去找她。结果太迟了……我知道是谁下的手。我很后悔没有好好保护她。我想向她道歉。那时,我想到有人跟我说过有人可以让死者复活,便去问了联络方式委托他。对方很快就来了。」



「您一下就结束了那孩子的傀里。那孩子复活后,是不是被自己活过来吓了一跳,害怕说不定会再次见到父亲?所以您才会说死者未必会想见到生者。」



「对……不过不是我杀的。是真的!」



「我相信您。您没有杀那孩子。因为,您都特地找傀里师复活她了,警方发现时她却是死亡状态,一点意义都没有。」



黑绪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怀疑武藏。白夜为此感到惊讶。



「为什么要不惜做那种事?您和她没有关系吧。是因为小时候,您也被父亲虐待过吗?」



武藏瞪大眼睛看着黑绪。他想到是谁告诉她的,哀伤地垂下视线。



「我哥跟你说了吗。没错。所以我才觉得,至少要有我站在孩子们那边。」



白夜觉得眼前的武藏彷佛变得跟少年一样年幼。他或许是不希望有跟自己一样的小孩。因为这份心意太过强烈,才会在过去不小心引发诱拐事件吗?



「真伟大。可是在旁人眼中,一眼就看得出您不喜欢亚美小姐。真珠小姐长得跟亚美小姐很像。您对亚美小姐怀着恨意,在某一个瞬间把她看成亚美小姐,失手杀了她。这样想也不是说不通。」



黑绪的语气依然平静。武藏立刻涨红了脸,破口大骂:



「你想说人是我杀的吗!」



「案发时间在这栋房子里面的,只有吉永小姐、大弥先生、红玉小姐跟您。房间通通有上锁。既然如此,比起外人,更应该怀疑家里的人。吉永小姐说她在厨房煮晚餐。她没有杀害真珠小姐的动机。还是说,不是『我』的话,该去怀疑房间就在真珠小姐旁边的大弥先生和红玉小姐?」



黑绪搬出两个孩子的名字,令武藏乱了手脚。他拼命为两个孩子说话。



「为、为什么会得出这个结论?他们还是小孩。不可能下得了手做那么残酷的事!」



「但您不觉得他们的房间靠得那么近,什么都没听见很奇怪吗?还是您要说真珠小姐是乖乖 被杀的?床都乱成那样了。」



大弥跟红玉的房间在真珠对面,中间隔着一条走廊。而且用来隔开大弥他们的房间的拉门,正中央是毛玻璃。有人经过应该会发现。



「他们不晓得是不是在包庇谁。」



黑绪观察武藏的反应。武藏举起拳头砸向桌子。小孩子受到怀疑。他的太阳穴爆出青筋,否定黑绪的推测。



「讲什么鬼话,自己的家人被杀了,那两个孩子是要包庇谁!他们当时在看动画,没发现也不奇怪。那两个孩子每个礼拜都很期待,甚至会叫人不要在看动画的时候打扰他们。」



小孩子的专注力确实很高。如果他们的视觉与听觉都集中在看电视上,说不定会没发现,除非弄出特别大的声音。



不过,其中一人是国中生。而且还是看到一半才开始感兴趣的作品,会沉迷到听不见周围的声音吗?



「那么,您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?」



白夜发现黑绪是故意提到大弥他们。武藏看起来就很顽固。若他知道自己在被怀疑,搞不好会坚持不肯透漏情报,搬出大弥他们的话,情况就不一样了。为了证明两人的清白,必须提供事件的情报。



「我一直待在房间,所以不清楚。我在房间工作。」



武藏的语气稍微恢复平静。黑绪也不再语带责备,提出问题。



「事件发生的前后,有没有什么跟平常不一样的事情发生?」



「没有。」



「听说您在大和先生的公司上班。是所谓的居家办公呢。您平常都待在房间吗?」



「我的工作是收集和分析资料,所以在房间也能做。我请我哥帮我调整成弹性工时,上午八点到下午五点是工作时间。吃完晚餐陪大弥跟红玉念书。只有星期五会从五点开始陪真珠念书。」



「不是三个人一起呀?」



「他们三个的时间对不上。真珠大部分的时间都要上课,只有礼拜五有空。她的进度有点落后,其实最好吃完晚餐也来跟大家一起念书,不过她的母亲很宠她,所以真珠不肯在晚餐时间后念书。我好不容易才说服她,把星期五吃晚餐前的那段时间拿来念书。」



真珠好像不喜欢念书。的确,爱念书的小孩跟抽到再来一根的冰棒同样罕见,可是既然母亲都允许她不用念书了,更不可能主动去念书吧。



虽说是侄女,竟然会为其他人的小孩做到这个地步,跟亚美比起来,武藏真的很关心孩子。白夜心里涌现类似羡慕的情绪。



「就您看来,真珠小姐是什么样的小孩?」



「可爱的侄女。父母都很宠她,所以她有点任性,但这不影响她温柔的个性。你记得今天有来的惠实里子吧?那孩子好像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意见,朋友也很少。真珠常约她一起玩。可能是把惠实里子跟红玉重叠在一起了。她们内向的部分有点相似。」



武藏立刻回答黑绪的问题。聊到小孩子的时候,他会露出温柔的表情。白夜心想,若能让亚美看到,两人之间的误会是不是也能稍微解开一些?



「真珠小姐跟惠实里子小姐感情很好呀?」



「对啊。」



武藏爽快地回答。



「她们幼稚园就认识了。不过,那个人好像很不开心,动不动就说她们不适合。大人如果对小孩的交友关系说三道四,孩子会没办法自己交到朋友的。」



「的确。不要多管闲事,才是为孩子好。」



「哈。没想到我会和你意见相同。」武藏咧嘴一笑。「现在真珠走了,惠实里子不晓得会不会怎么样。」



「这话什么意思?」



「我听真珠说,惠实里子会受到霸凌。」



没想到武藏也知情。真珠应该很信任他吧。黑绪故作无知,刻意发出惊讶的声音。



「如果是真的,那还真讨厌。您知道是谁欺负她吗?」



「不知道。真珠好像知道,但她不肯告诉我。要是她跟我说,我就能想办法处理了。算了,我会找机会代替真珠,去关心一下惠实里子。」



他会不会又像当初诱拐受虐儿童一样,采用会酿成事件的解决方法?白夜感到不安。但他想到没必要担心这个。惠实里子已经死了。



武藏是明知如此还故意这么说吗?还是真的不知情,纯粹在展现对孩子的慈爱?白夜无法推测武藏内心的情绪。



「武藏先生真温柔。真珠小姐一定也会很开心。」



武藏微微露出笑容。看来黑绪不打算告诉武藏惠实里子遇害了。或者还不到时候。



「我也想为真珠小姐尽快解决事件。所以,可以请您告诉我五点多您去真珠小姐的房间时的详细情况吗?」



黑绪恭敬地低下头。武藏一脸讶异,不过,他似乎知道黑绪不是在闹着玩,断断续续地开始述说。



「那一天,真珠没来找我,我猜测她睡着了,去房间接她。然后就看见她倒在房间。刚开始我还不知道她已经断气。绳子缠在她的脖子上,我以为她在跟我闹着玩。因为她偶尔会做奇怪的恶作剧……大弥他们听见我的声音,有过来关心,可是我判断不能让他们看见,就把人赶出房间。接着我马上叫了救护车,可惜救不回来。」



「您发现真珠小姐的遗体时,有没有什么异状?」



「真珠死了。就这样。」



武藏沉重的叹息落到地面,短暂的沉默降临。黑绪看准凝重的空气稍微消散的时机,开口提问。



「对了,您们在食堂起口角的时候,您说过真珠小姐会怕枝奈子小姐,有什么根据吗?」



「真珠总是很有精神,义纯先生和枝奈子小姐来家里的时候,却会变得很安静。所以起初我以为她肯定不太喜欢那两个人。不过我看见了。枝奈子小姐趁没有任何人在看的时候,偷抓真珠的背。不只一次,有好几次。还有拍她的手或用脚踩她。真珠会害怕枝奈子小姐。」



那叫虐待。枝奈子一脸温和无害的样子,没想到这么坏心。受到亚美激烈抨击的枝奈子,跑去找真珠泄愤吗?为了拯救受虐儿童,曾经犯下诱拐案件的武藏,当时有何感想?



「这件事还有其他人知道吗?」



「我有告诉大哥。可是,结果他什么都没做。所以枝奈子小姐来家里时,我都会待在真珠旁边。其实我想做些什么,却被哥哥制止了。他说要是我轻举妄动,会没地方住。这样更不能保护真珠。还有大弥跟红玉……」



被赶出住处就没辙了。这次他似乎有维持住理智。可是,只能眼睁睁看着真珠被欺负,该有多令人焦躁啊。即使如此,有个人能理解她的痛楚,真珠应该会心安许多。



「真珠一定很高兴有您这样的同伴。」



黑绪的语气很温柔。武藏被她的态度吓了一跳,自卑地说:



「但我没能保护她。」



「就算这样,我相信您的心意会传达给她。」



「谢谢。老实说,我讨厌那个人。不只是因为真珠的关系,我讨厌那个人的个性。」



「枝奈子小姐的个性吗?」



「那个人总是对义纯先生言听计从。义纯先生跟她讲什么,她都只会笑着回答『好』。一想到她搞不好是拿真珠发泄压力就觉得火大。不只枝奈子小姐,义纯先生也该负责。」



「在您眼中,他们的关系比起夫妇,更接近主从吗?」



「没错。就算亚美小姐当着枝奈子小姐本人的面说她坏话,义纯先生也不会护着她,不仅如此,还会帮亚美小姐说话。都做到这个地步了,枝奈子小姐还是无时无刻都笑咪咪的,反而让人觉得恶心。」



亚美说过,枝奈子没有其他家人。说不定是因为这样,她才养成了不能引来义纯反感的习惯。



「我可以走了吗?」



武藏突然宣布对话结束。黑绪嘴上说着「好的」,却还在继续提问。



「啊,今天警方调查到凌晨四点,真的很累人呢。您有睡着吗?」



武藏本来都站起来了,因为黑绪问了问题,又坐回椅子上。刚开始对两人的厌恶,现在已经感觉不到了。他很平常地回答。



「我在十二点醒来的,睡了六小时。」



「太好了。亚美小姐说她没睡着。」



「听说那个人在真珠去世后,得了失眠症。」



「不吃安眠药助眠的话,会搞坏身体呢。」



她明明知道亚美有服用安眠药,却装作不知道。听见安眠药一词,武藏也没有特别大的反应。



「她有在吃的样子。昨天吃晚餐的时候说的。大概是想强调自己过得有多苦。常有的事。」



「哦,这样呀。不晓得她吃的是哪一种。」



「安眠药还有分种类?」



武藏睁大眼睛。没吃过安眠药的人,不清楚详细资讯也很正常。安眠药有各式各样的种类,连药名都不同。既然他连药名都不知道,从亚美的药箱里偷走睡眠药的,应该不是武藏。



「好像有。有超短效型、短效型等等,效果各不相同。商品名称有佐沛眠、依替唑仑、盐酸酮、酣乐欣。」黑绪稍事停顿。她在念到酣乐欣的时候,音量稍微放大了些。确认武藏的表情没有变化,才接着说道:「当眠多、奥沙唑仑。虽然我不清楚哪种药效果有多好。」



「我都不知道。算了,这不重要。我对那个人吃的药没兴趣。」武藏瞄向时钟。「问完了吗?」



「啊,您在工作吗?」



「上午我请特休,下午开始要工作。现在只是稍微离开。」



「原来如此。不好意思。」



「没关系。你们等等要干么?要回去的话,我叫一下吉永小姐。」



「不劳您费心。亚美小姐预计在五分钟后过来。」



她骗人。等等不会有任何人来。亚美叫他们跟武藏讲完后,用墙上的室内呼叫铃叫吉永。武藏没有怀疑,抛下一句「那我走了」走出会客室。



两人在那待了一分钟左右才离开会客室。确认外面没有其他人后,他们经过大门前面,爬楼梯上到二楼。



目的是大弥兄妹。亚美说孩子们受到惊吓,不能跟他们问话,所以只能偷偷来。



两人如同小偷,蹑手蹑脚地前进。







他们静静打开通往儿童房的门,拉门后方传来电视的声音及交谈声。



「不知道真珠的房间会不会给我们用。」



「难说喔。妈妈最喜欢真珠了。搞不好会一直维持原样。」



「每次都只会想到真珠,不公平。」



「对啊。不过,她已经不在了。」



「对呀。已经不在了。」



两人愉快地笑着。实在不像姐姐、妹妹死后的反应。



之前黑绪找大弥聊天时,他直接表示自己讨厌真珠。不过他的笑声令白夜深深体会到,不只讨厌,他甚至对真珠怀着恨意。



「是谁?」



大弥不晓得在跟谁说话。有人打电话给他吗?两人呆站在门外,这时拉门自动拉开了。



大弥透过门后抬头看着两人。白夜现在才意识到,刚才那句「是谁」是在对他们说的。黑绪佩服地问: